第二年春天,我父亲突然出现在我小学的大门口。
男人高?高?瘦瘦气宇轩昂,穿着黑色的风衣手上?戴着机械手表,站在那里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
那个时候正是小孩子放学的高?峰期,来接学生的家长中有不少?年轻女性目光悄悄的打?量着陆同志,奈何陆同志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兴趣。
在他二十四年养尊处优的生涯里,这是第一次以长辈的身份站在学校门口见我。
所以,我毫不意外的在人群中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大高个,陆同志那时手上?还抓了一个小花猫的气球,整个人看上?去很傻。
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过,根本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更何况小孩子本来就一天一个模样。
陆同志认不出来我,一双眼睛只是茫然的从一堆相似度极高?的萝卜头里来回的打?转。
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我浑身都冷透了。
这个不负责任、从不顾家的男人居然还有脸回来。
我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静悄悄的跟着人群从他的身边挤了过去。
那天我一个人回到了姑奶的家,老太太正喜笑颜开的坐在小凳子上?数钱,我只是瞄了一眼,便知道那不是个小数目。
比我母亲给她的纸袋子还要厚上?好几倍,当即心里很不爽。
我父亲不仅来过了,而且这贪财的老太太肯定毫不犹豫的把我卖了。
我姑姑看我一个人回来十分惊讶,她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高高?瘦瘦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说那是我父亲。
我平静的摇了摇头,便进屋写作业去了。
等到天黑,姑姑才把男人领了回来,那家伙一直站在学校门口等到偌大的校园空无一之后才失望的发现我早就走了。
我父亲推开我房间的门,我们两人平静的对视了几秒,迫不得已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实。
我们并不喜欢对方,但唯一能把我们联系在一起的除了浓厚的血缘关系之外,便是两个男人都深爱着同一个女人。
那就是我母亲。
很多年以后,我父亲曾跟我说过,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跟欣欣(我母亲)生下来的孩子是漂亮懂事那款的,尤其是我母亲那样温柔的人教育,一定会很乖巧。
但真正见过一次照面之后,他非常的失望。
我长的漂亮归漂亮,但跟乖巧懂事完全沾不上?边。
眼神不仅凶还很固执,没有其他小朋友该有的天真和憧憬,不像个小孩倒像个小大人。
他抱怨的话我到如今都能记得很清楚,脸上挂着几分嫌弃,而我就站在他面前冷笑。
两个人不像是父子,倒像是多年未见的仇人。
实际上?宝贝你懂我的,我年少的脾气又臭又硬,当年我没有回嘴说,这些都拜你所赐恐怕是上天可怜这个老男人,少?一些打?击。
在我母亲没有得病之前?,我就是他心中口中所想所说的孩子,在我母亲有病之后,那个除了好看乖巧却一无是处的孩子消失了。
消失的很突然也很快速,无法逆转的摧毁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应该和和睦睦的一家三口突然走上?了各种不同的岔路,有了各自的归宿。
是怪我父亲的没有责任心么?可他当初离开我们是为了能名正言顺的娶我母亲才远走他乡多年了无音讯。
是怪我母亲的软弱么?她只是一个一无所知的文盲而已,在那种偏僻的地方,一点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我想了十几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突然发现命运让你往东你不敢往西。
但现在,这种定论已经被我推翻了。
因?为你的出现,让我知道三番五次从阎王爷手里头夺人,不无可能。
命运更是弱者借口,强者谦词。
但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明白,所以干了不少?蠢事。
这些都是后话了,让我慢慢说给你听。
我外婆没能熬过第二年的冬天,明明春天就近在眼前。她把我叫到床边,叫我照顾好母亲。
我含泪点点头。
于是我母亲和我被父亲接去了大城市,起初母亲的疯病隐瞒的很好,她好像一下子恢复了神智变回了以前那个爱笑温柔的农村姑娘。
但这种好现象只维持了短短的二个月不到,她的疯病又出现了。
因?为陆同志由于工作应酬不能按时回家,使我母亲长期处于自我压抑与惩罚之中。
两人之间交流的越来越少?,以至于我母亲找不到机会和我父亲坦言之前?所发生的的坏事。
他们的关系岌岌可危,我父亲这个粗心的男人不仅没有发现还借此调侃我母亲的缺点。
比如除了做饭尚可,毫无优点。
呆板腼腆,不懂人情世故,甚至不会讨他的欢心。
尤其是家里请了家庭教?师和保姆之后,我母亲成了这个家里最多余的人,成了一抹空空荡荡的幽灵。
唯一能陪伴着她的只有我。
那时我是她所有的重心,是她深爱的儿子。
但我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她秘密的人,更何况童言无忌。
不知道她是听了谁的话,整天开始疑神疑鬼的盯着我,生怕我去找父亲告状或者多嘴。
两人的关系冷淡如水,她不知道我那出生书香门第的父亲能不能接受一个有如此肮脏污点的妻子。
长期以往的焦虑迫使她的精神病又犯了。
我父亲被她拿削水果的刀狰狞的模样吓倒之后,立马意识到了不对送她去了医院。
好心之举却被我母亲怀恨在心。
得了精神病的人从来不觉得自己有病,有病的是其他任何人,但绝对不是自己。
而且她们很不乖,不会按时吃药还会把药偷偷的扔掉。
就像羊羊总会把他那难吃的钙片到处藏起来的任性行为一样。
我母亲的病折磨着这一家,我父亲花了更多的时间陪着她,甚至管不了我直接将?我送去了朋友家。
那是他第一眼就喜欢的女孩,费了很大劲娶回家的妻子,他对不起谁也不能对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