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事情进?展的都非常的顺理成章。
因为老太太得?的是不治之症,所以殡葬事务都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寿衣选的是深蓝色的款式,上?面绣着白色的小花。
身子底下铺着一?床金黄色的垫被,老太太花白的头发被梳的整整齐齐,还用两个卡子别住了?耳边散落的头发。
范秀娟已经哭得?不成样?子,几回都要昏死过去。
邓国平却没空照顾妻子,他擦干眼泪还得?忙着去开死亡证明,联系亲朋好友参加葬礼。
而?自始至终,只有邓离离一?直没哭。
也?不知道是忙的忘了?,还是悲伤到了?顶点,人已经有些麻木。
她只是披麻戴孝站在灵堂前,被父亲安排着做一?些事情,搀扶着虚弱的母亲,还要分出精力接待来往的宾客。
来了?很多人,有她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但无一?例外,都比她哭得?伤心。
叶景旭是和父母奶奶一?块儿来的。
老太太来了?就拉着她哭个不停,一?个劲儿说她外婆死的太早,还没看到外孙女结婚。
“奶奶,你别这样?,我们先?过去吧,你哭的人家多难受。”叶景旭有眼色,赶忙把老太太劝走。
他将一?家人安顿好,又返回来到门口,问邓离离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她沉静的摇摇头:“没什么了?,都安排好了?。”
白皙的小脸上?几乎没有血色,也?没有什么表情。
叶景旭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说:“你真坚强。”
她勉强地笑了?笑,没说话。
段凌霄和秦湛闻讯也?赶了?过来。
从来就多愁善感的段主任泪眼婆娑的劝她和母亲节哀顺变,秦湛却一?直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没有上?前。
他没经历过任何现?实意义?上?的分离,又似乎一?直在分离中,确实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邓离离分不出心思照顾他的情绪,只是远远朝他点点头,表示感谢。
在灵堂的缅怀仪式结束。
紧接着就是由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遗体推进?火化间。
工作人员穿着黑色的制服,带着白手套和口罩,面无表情。
在场众人多都小声抽泣着,邓国平也?将妻子拉到怀里,不忍让她看到最后?这一?幕。
邓离离站在火化间的门口,目不转睛的盯着工作人员将放着遗体的推车往火化间里面推。
外婆紧紧地闭着眼睛,栩栩如生的,像是睡着了?。
她有些恍惚,紧跟着推车走了?几步,很小声的叫了?一?句:“外婆。”
没人回应。
那?句轻声叫出口的外婆,像是掉进?了?大海里,迅速和海面融为一?体,连点浪花都没有。
老太太一?动不动的。
一?动不动。
听不到了?也?看不到了?,躺着的人再也?不会回应她了?。
马上?就要推进?火化炉,昨天还和她拉钩的人,很快就要变成一?抔尘土。
这一?生,再不会有一?个人是她的外婆了?。
巨大的悲伤从心底里涌出来,她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胸口涨涨的,喘不上?气,也?哭不出来。
以后?再也?见?不到外婆了?。
永远都见?不到了?。
她上?前几步,想要再看看她。
脚步还没有迈出去,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人。
他冲出人群,疾步到她跟前,猛地将她搂进?了?怀里。
他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男人怀里熟悉的味道让她觉得?安全,几日以来的疲惫和强忍着的悲伤再也?克制不住,她歇斯底里的痛哭起来。
那?个瞬间,世界很安静,只能听到男人在她耳边说的话,声音很低,却让人觉得?安心:“别怕,会再见?的。”
——别怕,会再见?的。
**
葬礼结束,邓离离生了?一?场大病。
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高烧不退。
邓国平和范秀娟急坏了?,怕她烧成肺炎,连夜就给送到了?医院。
医生叫护士打了?几针消炎药和退烧药,可她还是迷迷糊糊的,一?直不见?好转。
之前给外婆治病的主治医生正好从病房路过,看见?夫妻二人又在病床跟前守自己的女儿,忙就过来问了?情况。
“没事的,这孩子前段时间累狠了?,加上?一?直压抑着情绪,发烧也?是正常现?象,打打退烧针,再过两天肯定好。”
范秀娟泪眼婆娑,人也?憔悴的不行:“没事儿就行,这孩子就是太要强,老太太在的时候她连哭都不敢哭,生怕老太太看了?难受。”
邓国平也?心疼的紧,一?边照顾女儿还要注意着媳妇儿别再病倒了?。
父母备受煎熬,邓离离并?不知道,这次高烧让她彻彻底底睡了?个好觉。
从发现?外婆生病到葬礼结束,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共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她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
老太太一?走,她身上?所有的担子都放下了?。
终于能不用继续装懂事,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逃避了?。
她做了?个梦。
梦里大雾沉沉,她坐在一?个小小的木筏里面,漂泊在无边际的大海上?。
夜色如墨,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儿去。
突然,远处高高矗立的灯塔被点亮,她突然想起来,灯塔就是她的目的地。
她的目的地的就是灯塔,她要去那?里,至于原因她忘了?。
海上?波涛汹涌,小小的木筏摇摇欲坠。
很快,她被浪打进?了?海里,所有的感知在一?瞬间都被冰冷的海水冻住,她喘不过来气,她慢慢下沉,视野也?完全变成了?漆黑一?片。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力将她从海里拉上?来,是一?个男人,穿着黑色的衣服,面貌隐在夜色里,看不清。
外面的空气更冷,冻得?她几乎结冰,拉她上?来的那?个人扔了?条毯子在她身上?,然后?转身不见?了?。
她没看清那?个人的脸,却觉得?熟悉的不得?了?。
梦就做到这儿,她就被渴醒了?,嘴里干涸的像是要着火,根本?不像在海里泡了?半天。
母亲听见?她醒了?,赶紧端了?杯水喂她喝下去。
“出汗了?,衣服都湿了?,烧终于退下来了?。”范秀娟松了?一?口气。
邓国平也?从旁边的床上?爬起来,高兴道:“还叫医生过来看看不?”
邓离离摇了?摇酸痛的手臂:“不用了?爸,你们睡会儿吧,我没事了?,明天一?早咱们就出院。”
“行,那?你有哪儿不舒服再喊爸妈啊。”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
父母睡下,她躺在床上?,开始回忆刚才的梦。
当年在国外做交换生的时候,他们专业曾经开过一?门解梦的课程。
大鼻子蓝眼睛的外国老头是荣格的拥趸,只认真讲了?荣格的解梦理论,而?精神分析学派奉为神明的《梦的解析》他只是随便讲了?讲。
而?邓离离在国内的时候,根本?没有接触过解梦,因为国内正统心理学少有人研究这个,学校更不会开课专门学习。
那?帮外国同学经常说,你们国家学解梦都是靠《周公解梦》吧。
尽管算不得?嘲笑,但她不喜欢这种调侃,于是在这门课程上?下了?很大的功夫去学习,为的就是让他们闭嘴。
天道酬勤,她是那?次考试全班唯一?一?个A。
解梦首先?要从梦境当中出现?的事物所能指代的意向来进?行分析。
出现?灯塔这种非常明显的象征物,代表着她的内心一?直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尽管很远,但她一?直在努力。
迷雾沉沉,又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这个指代意向也?很明显。
她很迷茫,她举步维艰,在面对大海这种强大的力量,她觉得?自己的努力实在太渺小而?无力了?。
所以梦境当中,船翻了?。
她抗拒不了?大海的力量,她想放弃了?。
至于最后?救她的人,她不知道这该怎么解。
那?人是谁,她完全想不起来,只是记得?,救她的人和灯塔里的似乎是一?个人。
——她曾经想要成为拯救别人的英雄,结果中途翻船,被对方拯救?
又或者代表,她太累了?,希望别人能救救她。
……
次日一?早,夏涵打电话来慰问她,她把自己这个梦以及解梦推论讲给对方听。
夏涵啧了?一?声:“小阿离,怎么一?到自己的事情你就搞不定,这不就秦教授么,你之前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他改变,让他学会珍惜身边人,并?且能够和你结婚,等到你发现?自己努力就是白费的时候就选择放弃了?,可是你放弃了?秦教授不乐意了?,他又过来拖着你,这不就是你的梦了?么。”
她恍然大悟。
她曾经的确以为能够拯救秦湛。
将他从幼年痛苦的回忆里拯救出来,将他从贫瘠的生活里拯救出来。
可最后?一?段,夏涵没说对。
她梦见?秦湛将她从海里捞出来,不是说对方又来缠她。
而?是葬礼上?的那?句话救了?她。
秦湛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拉了?她一?把。
像那?个岸上?的男人,把她从痛苦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她什么都不怕,只怕永远都见?不到外婆了?。
他就告诉她:“别怕,会再见?的。”
**
病好之后?,她在家又待了?数日。
在秋天快结束的时候,她准备启程回南城。
新工作也?已经定下来了?,就去夏涵开的心理咨询工作室。
一?是夏涵不停邀约,二是这家工作室确实是发展比较快的,才刚开业两年多,已经成为南城翘楚,并?和多家企事业单位建立了?合作。
临走那?天,父母到机场送她。
外婆刚刚去世,这会儿又要离开父母,她心里不免难过。
母亲眼睛还红肿着,拉着她的手有些舍不得?:“回去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有空多往家里打电话。”
父亲则看出了?她的顾虑,小声安慰:“别担心我们,我和你妈年轻着呢。”
“嗯,年轻。”她艰难的笑笑。
临上?机前,母亲又忍不住念叨:“你外婆不让我掺和你感情的事儿,可我还是想说,你赶紧找个合适的,省得?我们老惦记。”
灵堂前秦湛安慰她的一?幕许多人都看见?了?。
而?叶景旭又因为之前的表现?得?了?邓家人的青眼。
之前总担心女儿找不到男友,现?在一?下子出来俩,范秀娟为难:“赶紧定下来,我看哪个都挺好。”
她还没来得?及编个理由搪塞过去,邓国平先?不乐意了?:“行了?,咱妈不是说不让你管么,又多嘴,小心晚上?老太太找你。”才说完妻子,他又返回身叮嘱邓离离:“爸觉得?秦湛那?孩子挺好的。”
“……”她哭笑不得?:“行,你们放心吧,我肯定会好好考虑的。”
如此,才得?以脱身登上?飞机。
**
出机场的时候,夏涵已经在车子里等了?她半天。
一?见?了?面,就开始埋怨她不够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