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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府里的?下人不?多,大多都跟了数十年,自然知道丹璇是谁。
单丹璇未出闺前,在府里向来是被宠着的?,即便是后来家道中落,单栋和林鹊也依旧疼她,这?么个身娇体弱的?小女儿,又懂事?乖巧,不?心疼她还能?心疼谁。
单栋面色沉沉,“当年容家那后生指明了要她,我未料到后来会成这?般。”
站在一侧的?两个老婢女面面相觑。
“说是能?替单家解困,我和林鹊便允了,丹璇这?一去,便好似在这?人世间蒸腾,这?些年未少往祁安传信,可无一例外?,连个回讯也不?曾有。”单栋又道。
下人们垂着眼,不?知该说什么。
隔了十数年,府中下人还以为丹璇回娘家探亲了,一听才知,回来的?并非丹璇,而是她与容长?亭的?女儿,这?丫头出落得标志,比丹璇还要好看许多,只?是一样的?身子弱,一看……便是享不?得福的?。
身子单薄,看着……命也薄。
单流霜带着人往偏院走,挽着容离的?手臂,一边悄悄抬眼,不?着痕迹地打?量起自己这?未曾见过面的?表姐姐,她年纪轻,又向来口无遮拦,小声问:“表姐姐,你怎带着下人来皇城了,容家没?了是什么意思,容家主事?的?人除了姑父,便再无旁人了么。”
容离闻声低头,瞧见这?丫头长?得和她那剥皮鬼一般高,俱是穿得花枝招展的?,跟个孔雀鸟一般,小脸好生娇艳,顿时生了好感。
“姐姐?”单流霜见她不?说话,又唤了一声。
华夙跟在一边四处打?量,她本?就不?喜与凡人深交,但总归不?会看头一眼便身心不?悦,现下不?知怎的?,对这?丫头分外?不?待见,不?耐烦地皱起眉头道:“叫魂呢。”
语罢,单流霜还真?又眼巴巴地唤了一声。
容离这?才道:“容家主事?的?人都不?在了。”
单流霜大气都不?敢出,眼神也小心翼翼的?,唯恐说话声音大些,就会把这?身子单薄的?姐姐给吓着,小声道:“我听旁人说,姑姑去的?那容府在祁安是一等一的?大,这?主事?的?人怎么说不?在就不?在了。”
容离轻声道:“出了一些事?。”
单流霜甚觉疑惑,“究竟是什么事?。”
她话音一顿,忙不?迭抬手捂住了嘴,“表姐姐莫要嫌我聒噪,若是说不?得,这?事?儿我便不?再问了。”
容离笑了一下,“无妨。”
单流霜努努嘴,“既然容家没?了,表姐姐不?妨留在单家,先前只?光在旁人口中听说了姑姑的?一些事?,不?曾听闻还有个表姐姐。”
“此番有劳收留,我许只?是暂住些时日,不?便多打?搅。”容离喘了一下气,这?一路长?途跋涉,已?是累得不?大想说话。
单流霜连忙道:“哪能?说是打?搅,想来姥爷也想表姐姐在这?住久些。”
华夙走了一阵,淡声道:“这?单府倒是比容家干净,至少没?有惨死的?怨鬼。”
容离回头问:“听闻我娘去了祁安后便未回过皇城,其实我本?是不?想来皇城叨扰姥爷和姥姥的?,可容家这?一没?,我便无处可去了。”她气息弱,话又说得小声,听起来甚是可怜。
华夙冷淡一哂,直勾勾看她面庞,不?知道这?狐狸话里有几分真?假。
单流霜这?么个丫头,哪来的?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只?觉得自己这?姐姐好生无助,当即道:“我虽未去过祁安,可听闻去祁安的?路并不?好走,得走上?好几个日日夜夜才能?到,姐姐这?一路受苦了,先前在府里略有耳闻,说是姑姑尚未嫁时,姥姥姥爷最疼她了,姐姐这?一来,想来姥姥姥爷也是会疼姐姐的?。”
容离微微摇头,“若是单家不?方便,我另做打?算便好。”
单流霜忙不?迭拉紧了她的?手,“姑姑的?屋子都要打?扫出来给姐姐住了,又怎会不?方便,且府里人大多好说话,只?是有些个性子傲的?,叫人一看就心烦,不?过这?两人无关紧要,若是他们敢上?门吵嚷嚷,我便拎着扫帚把他们赶出去。”
容离眼眸一转,心道这?丫头当真?泼辣,这?拎扫帚赶人也不?知是从何处学的?。她琢磨着话里的?意思,问道:“你说的?那两人是谁?”
“我大哥和二姐,这?两人坏得很。”单流霜哼了一声。
容离大抵听明白了,合着这?丫头和自己亲哥亲姐俱合不?来。
丹璇以前住的?那屋就连偏院里,院子不?大,但很是清净,院子外?还挖了个池子养鱼,好几条锦鲤长?得有她半个手臂那么长?,一身鳞在水下熠熠生辉。
那屋子当真?许久未被打?扫了,门开时尘土簌簌落下,把容离呛了个正着,里边到处积灰,就连悬在床榻上?的?帘幔也变得灰扑扑的?,不?知原先是个什么颜色。
单流霜瞪直了眼,讷讷道:“我还是头一回进这?屋,先前二姐想搬来这?住,姥爷没?允,说是要给姑姑留着,人虽是嫁出去了,可总不?能?回来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容离听出来,单栋和林鹊是当真?是疼过丹璇的?,这?十数年并不?往来,竟还将屋子留着。
她捏着帕子掩在口鼻前,虽憋得难受,可就想看上?几眼,看看丹璇先前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一只?寒凉的?手蓦地搭上?了她的?肩头,把她往前一拉,举止还算得上?轻柔。
华夙在她耳畔冷着声说:“这?屋里这?么脏也敢往里踩。”
容离被拉着不?得不?退了一大步,她微微瞪着眼,余光朝这?鬼扫去,无声地对峙着。
华夙轻嗤,“怎么,我拉你一下还生起气来了?先前还想让我替你续命,这?命没?续上?,我看你是想被这?尘烟给呛到丢去半条命。”
容离默不?作声,在退出了门外?后,慢腾腾垂首,把捂在口鼻前的?帕子拿开了。
单流霜只?知她退开了,却不?知道她是被鬼拉的?,回头在脸面前扇了扇,“怎么还不?见有人来打?扫,平日里安逸惯了,做起事?来懒懒散散的?。”
后边三个丫头紧紧跟着,见屋子未收拾好,便把肩上?背的?和手里拎着的?暂且放在了地上?。
空青一直在看着自家姑娘,自然把容离方才退的?那一步看了个一清二楚,退得太突然了一些,且肩头还往一侧偏了偏,明摆着是被什么东西拉了一下。她知道自家姑娘身边跟了个鬼,当即明了,那鬼又来了。
只?是姑娘的?神色太过自然,不?像是在怕,她松了一口气,只?要姑娘不?怕,她便不?怕。
过了一阵,才有下人匆匆来收拾,看年岁不?小,应当在府里待了许久。
那几人客客气气地躬了一下身,用余光将容离打?量,这?才默不?作声地进屋收拾。
几人在屋里小声地说着话,“是和丹璇姑娘有些几分像,可惜了,看着也是体弱多病的?。”
“方才看见老爷神色不?大好,也不?知容家出了什么事?,才让这?么个千金大老远来皇城。”
“若说皇帝是强龙,那容家在祁安也算得上?是地头蛇了,我悄悄问了刚才前厅里伺候的?丫头,那丫头道……听容家的?姑娘说,容府没?了,你说这?话能?信么,强龙都压不?着地头蛇,这?容家哪能?是说没?就没?的?。”
“可容家姑娘千里迢迢来皇城不?假,容家许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那丹璇姑娘为何没?回来?”
“前厅里伺候的?人说了,姑娘……好像没?了。”
容离面不?改色地站在屋外?,却听了个一清二楚,她的?耳力无端端又厉害了许多,就连屋里那窸窸窣窣的?动静也听得分外?清楚。知晓这?一趟来单家,免不?了会被谈论一番,她早做足了准备。
华夙站在她身后,不?知何时把黑袍扯开了一些,底下那白襟黑裳露了出来,银黑相间的?发?丝在风里扬着,她看容离垂着眼,便抬手把她的?耳朵给虚虚捂着,淡声道:“不?想听便别听,也不?是非得听。”
明明那双手很凉,可轻触在她耳廓上?的?时候,却好似把她的?耳朵给焐烫了。
容离却又不?好抬手拨开她,只?好忍着,耳廓痒得厉害。
华夙看她耳朵尖有点红,当即轻笑了一声,语调慢悠悠的?,带着点儿身居高位该有的?傲慢,“和画祟结了契,耳力是会好上?许多,但并不?是非听不?可,至于如何做,往后我再慢慢教你。”
屋门大敞,单流霜时不?时往里瞧上?一眼,明明人站在屋外?,却偏要指着屋里道:“桌子未擦干净,还有箱柜,也记得擦上?一擦,不?然如何放东西呀,那帘幔脏得不?行,还是换了,洗怕是洗不?干净的?。”
三个丫头站在后边面面相觑,空青看了一阵,走上?前问道:“姑娘,咱们可要帮着收拾?”
单流霜回头:“屋里哪能?挤那么多人,你们歇一阵,这?路上?不?会是你们三个丫鬟驾的?车吧?”
空青点头,身在别人府里,不?免有些拘谨的?。
单流霜瞪直眼,“这?般厉害,你们竟认得路,我连祁安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若非路太远了,我也想去祁安看看。”
容离咳了两声,“祁安没?什么意思。”
“那是因姐姐你把祁安看腻了,就像我也觉得皇都没?什么意思。”单流霜又道:“日后姐姐若是回祁安,不?如带上?我,我也想去别处长?长?见识。”
她刚说完,容离的?双耳被捂了个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