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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离合上?微微支起的?窗,回头看向华夙,一双杏眼微微瞪着,显得有些圆,像猫儿。她两眼蓦地一弯,眼底映着光,好似波光潋滟的?,“我哪里是怕他,我不敢信罢了。”
不敢信容长亭会把她当作丹璇,这么多年来,就差没?将她囚在此处了,想来丹璇是怎么嫁到容府的?,还有待商讨。
华夙侧耳细听,见?墙上?又暗戳戳探出半个鬼影,她五指一拢,似是抓什么东西,隔空抓出了一只鬼。
那鬼哆哆嗦嗦,头也?不敢抬,可不就是玉琢么。
玉琢一个趔趄,蓦地被拽进了屋里,她又有如?磐石压顶,周身被这骇人威压给压迫得差点直不起腰,忍不住颤栗着,一句话也?憋不出来,满脑子光记得怕了。
“鬼鬼祟祟,有话要说?”华夙不咸不淡地睨她。
玉琢一听到这冷冷淡淡的?声音,当即如?警钟在脑仁里狂撞,双膝一弯就跪了下去,“大人,容老爷带着人进了蒙氏的?屋子,不会是怕蒙氏肚子里的?孩子流了,要连夜给她请大夫吧。”
容离笑起,“你怕他把蒙芫治好了?”
玉琢点了一下头,她盼蒙芫死,盼得不得了,当然?忧心容长亭心软请大夫。
容离轻着声道:“容长亭二子和三?子均夭折了,四子还在篷州,听闻他早些年请过大师看相,那人说他克妻克子,注定无后,你说他怕不怕蒙芫肚子里的?孩子留不得?”
玉琢低着头,哪知道容长亭到底怕不怕。
容离又道:“若是以前,也?许他尚还不信那些神神叨叨的?话,可这段时?日,容府里又是闹鬼,又是竹院里使阴术镇鬼的?,你说他敢不敢信。”
她一顿,喘了口气,又慢条斯理开口:“命该如?此,他明知那孩子留不得,何?苦请什么大夫。再者,如?若他真怕蒙芫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那他早该请府外的?大夫进府,而不是让府医就这么吊着她的?一条命。”
说到最后,她急急咳了一声,脸色有些白。
玉琢听得胆战心惊,她旧时?跟着蒙芫,也?当这容府的?大姑娘是好欺负的?,且心思?还简单得很,如?今成了鬼才?知晓,这大姑娘哪是什么娇弱的?金丝雀。
容离轻叹了一声,“容长亭知道这孩子留不得,不如?让蒙氏和这孩子一同死了作罢。”
玉琢闷声不语,听得心惊胆战。
华夙颇觉意外,借着这晦暗的?光,看清了容离面上?那不以为意的?神情,好似她已将旁人生?死看淡,而主?屋里痛吟不已的?三?夫人,已成了无关紧要的?人。
容离眼睫一颤,眼睑下落着的?阴翳也?跟着一动,她转身朝屋外走,“出去看看。”她连衣裳也?未加,仍是里衣外披着狐裘,拢了拢衣襟便推门往外走。
屋外,三?个婢女站作一团,俱是清醒得不得了,一个也?没?打瞌睡。
门一响,三?人齐齐朝身后看去,目光惶惶。
小芙连忙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说:“姑娘怎么醒了?”
“听见?些动静,睡不着了。”容离摇摇头,虚弱地伸出手,让小芙扶着。
小芙忙不迭扶着她,余光暗暗朝主?屋斜去,欲言又止。
“方才?怎么回事,是有人来了?”容离佯装不解,眼中净是疑惑。
白柳仍站在原地打量蒙芫那屋,空青倒是走过来福了身。
空青道:“姑娘,老爷带着人进了三?夫人屋里,他们带着的?那瓷罐,似乎……是白日里从竹院里挖出来的?。”
容离皱起眉,“看清楚了?这大半夜的?,怎忽然?把瓷罐搬来了。”
小芙小声说:“瓷罐不会是三?夫人埋在竹院的?吧,看老爷气势汹汹的?,面色黑得像要吃人。”
空青还算平静,“老爷和管家应当刚从二夫人的?坟那边回来,看身上?俱还沾着泥迹,想来那瓷罐当真和三?夫人脱不开干系。”
小芙抿着唇,扶着容离的?手在轻轻颤抖着,分明是怕起来了。
容离抬手轻拍了两下她的?胳膊,“莫怕,我去看看。”
说完,她回头看向身后,竟不见?华夙跟出来,于是静静站了好一阵,依旧等不着,才?道:“我且先进屋把狐裘换了,这一件太过单薄。”
她推门进屋,竟看不见?华夙身影,那么个大鬼,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得了新皮的?剥皮鬼在墙角站着,而玉琢不知何?时?又藏进墙里去了。
桌上?忽地一声响,容离循声回头,只见?一只黑猫跃上?桌,那双碧绿的?眼在黑暗中莹莹亮着,似是山上?鬼火,阴森冰冷。
华夙竟悄无声息地进了垂珠的?身,可此时?又不会撞上?别的?大鬼,也?不知这是何?意。
容离掩上?门,压着声音道:“你怎忽然?进去了?”
垂珠那双碧眼直勾勾地看她,一声也?不吭,眼神冰冷,尾巴高高竖着,很是高傲。
容离心下想笑,这鬼先前还不肯进这小猫的?身,如?今倒是很自觉。她正要伸手抱猫的?时?候,桌上?那猫退了一步,后腿一屈就蹲坐了下去。
她不得不收了手,见?屋外三?个影子在动,轻声道:“莫非是萝瑕找来了?”
华夙这才?开口:“我本不想帮你,但此处不便久留,你一会进了蒙氏那屋,我暂且再帮你一回。”语调不咸不淡的?,听出了几分不情愿。
容离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头,试探般伸出手,将桌上?那幼小的?猫儿小心翼翼抱起。
都说鬼是轻飘飘的?,可在华夙进了垂珠的?身后,这么只小猫平白重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每只鬼都是如?此,还是说,仅仅修为深厚的?鬼物才?不会轻飘飘的?。
小黑猫一动不动,碧眼转也?不转,静得像石头雕的?,周身似乎还僵着。
容离抱着猫出了门,身上?狐裘未换,仍旧是方才?那件。
小芙心觉奇怪,讶异道:“姑娘不是进屋换狐裘么,怎么……”怎么狐裘没?换,倒是抱着只猫出来的?,她不由得朝容离怀里的?猫看,冷不丁迎上?了这猫冰冷的?目光。
明明只是一只小猫,可目光甚是冷厉,好似将眼里万物皆看作是死物。
小芙打了个寒战,小声道:“姑娘要去看看么,若不在门外听听就好了,老爷方才?……凶神恶煞的?,那模样当真吓人,他一气起来,怕是还要迁怒他人。”
“不怕。”容离摇头,“他万不会迁怒我。”
小芙跺脚,“老爷就算再宠着姑娘,此时?他怒火朝天?,怕是克制不住。”
华夙在容离耳边轻嗤了一声,甚是不屑。
容离轻轻一笑,“那便看看,他能气到何?种地步。”她不再多言,抱着猫便朝蒙芫那屋走。
空青也?有些担忧,但并未阻拦。
容离脚步缓下些许,朝另一边看去,只见?姒昭的?屋子里竟亮着光,只是那光极暗,亮跟不亮无甚区别。
白柳神色惶恐,低声道:“三?夫人的?屋里有些声音,好像吵起来了。”
容离一副忧虑惆怅的?模样,心底却在想,吵得甚好。
主?屋的?门是半掩着的?,她走过去时?,轻易就把门推开了,夜里风嘶吼的?声音格外大,走近了才?听见?蒙芫低声痛吟,痛到似在抽噎,气息弱了许多,似要撑不住了。
这门一开,站在后边的?下人齐齐回头,他们刚从坟上?回来,已是寒毛卓竖的?,一听到这声音还以为是鬼推门,回头后见?是大姑娘,并未能松下半口气,反而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谁不知道大姑娘容易撞鬼,此时?大半夜的?,指不定就是被鬼附了身,梦游来了。
且不说,这大姑娘怀里还抱着只黑猫,更添诡谲。
容离微微踮脚,抬着下颌往屋里看,皱眉道:“三?娘怎样了,这大半夜的?里,怎这么多人过来了,我听三?娘好似痛了许久了,怎不多请几个大夫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朝容长亭看去。
只见?容长亭浑身一僵,原是在跟三?夫人说话的?,在听见?容离的?声音后,像是被定住了身,就连喉头也?被封住了,哪还说得出半句话来。
容长亭背对着门,站在蒙芫床前一动不动,而床榻上?,蒙芫痛得近乎喊不出声,嗓子都给喊哑了,她周身汗涔涔的?,面色惨白一片,在这幽暗的?灯光里,恍如?鬼物。
蒙芫双耳嗡嗡作响,痛得已是听不清旁人说话,哪还顾得上?容离说了什么,她伸手抓住了容长亭的?衣料,五指紧攥,手背青筋突起,有如?虬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