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歪脖子歪脸的剥皮鬼朝她走?近,一双眼黑而无神,是用画祟随意点?出的两滴墨汁。它未得?人皮时还是会说话的,许是这?皮的嘴未画好,故而得?了新皮后一直未开口。
容离琢磨着,得?给这?鬼换一副皮才成。
剥皮鬼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面?前,模样甚是诡谲,脑袋上光秃秃的,像个剃度的和尚。
“你去城西肖家?,”容离话音一顿,改口道:“不,你去肖明宸那几个狐朋狗友家?中看看,去吓唬吓唬他们,早些回来,莫要被城上血光乱了心。”
华夙淡声道:“放心,剥皮鬼这?等?东西,本就是被掏空了心的,哪还能被蒙蔽心志。”
剥皮鬼兀自打开门,那门嘎吱声一敞,风呼呼灌进屋里?,把院子里?坐着的白柳吓了一跳。
白柳猛地站起?身,却见门虽然开着,门边却是一个人也没有,而姑娘正在桌边坐着,分明也不是她动的手。她浑身一怵,战战兢兢走?近,未敢踏进门,在门外道:“姑娘,这?门是被风吹开的么?”
容离看似朝她看去,实则目光却是落在了剥皮鬼的身上。
剥皮鬼好似瞧不见挡在身前的人,僵着身歪歪扭扭的从白柳身上穿过。
“风大,这?门合得?不紧,许是被吹开的。”容离轻声道。
白柳被阴气冻得?哆嗦了一下?,搓了搓手臂道:“那我给姑娘把门关?紧了。”
容离想了想,“你去替我把管家?找来,我还有些话忘了同他说。”
白柳点?头,关?了门便跑去找管家?了。
华夙从黑袍下?探出手,自桌案上一抹而过,顿时那画得?精细无比的市景图又亮了起?来。她屈指叩了两下?,一只?手支起?撑着下?颌,狭长?的眼朝身侧这?心思沉沉的狐狸看去。
市景图上城西所?在红雾缭绕,那丹红的血光分明又蔓延了百丈有余。
容离俯身细看,“果真又多了。”
“无妨。”华夙悠悠开口,神色已好上许多,明明身在瓮中,却处得?怡然自得?,“但我隐约能猜出布阵者了。”
容离一惊,“是谁?”
“从苍冥城里?来的鬼。”华夙道。
容离记得?这?苍冥城,踟蹰开口:“那岂不是你认识的?”
“何止认识。”华夙轻嗤。
容离皱起?眉头,“那还好对付么?”
“不难。”华夙看她变了面?色,细眉微微一抬,明目张胆地打量起?容离的神色。
这?狐狸在旁人面?前装模作样耀虎扬威的,在她面?前却又是另一副样子,也不是孰为真,孰为假。
片刻,管家?赶了过来,一双浑浊的眼低低垂视着鞋尖,“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容离虚虚地咳了一下?,“派上两个人去一趟吴襄镇,将今日之事告诉我爹。”
管家?连忙应了下?来,一刻也不敢耽搁,刚出了兰院便将此事吩咐了下?去。此时夜色降至,却有两人骑马从容府离开,马不停蹄赶去吴襄镇。
过了一阵,小芙把饭菜提了过来,眼里?藏不住喜意,“今儿的菜都是姑娘喜欢的。”
全是鱼虾,半块猪肉也没有,当真是容离喜欢的。
容离素来不喜猪牛肝脏和肉,只?稍吃一口便会觉得?腻,平日里?庖屋做的菜除了肉就是肉,只?那些豆芽青菜什么的,她会多夹几筷,问就是三夫人吃不得?鱼虾,吃多了身上会犯痒。
小芙乐呵呵地把菜碟从食盒里?端出,小声道:“若是三夫人一直不回来就好了。”
“此话可莫要当着旁人的面?说。”容离微微摇头。
小芙努了一下?嘴,把竹箸递给自家?姑娘,“哪敢呢,若让三夫人知晓,我还害了姑娘。”
容离无奈,小口吃着米饭,把去了壳的虾肉夹进了碗里?。
小芙又道:“不过今日五夫人也甚是奇怪,老爷和三夫人、四夫人俱不在,理应她做主才是。”
容离垂着眉眼,看似好生和顺,吃起?饭菜时慢条斯理的,那矜贵气旁人学都学不来,等?咽了饭菜,她才道:“五娘身子弱,且也未主过事,她终归是有些担忧的。”
“可若非姑娘答应,府里?连个画押都没有,不敢也得?敢才是。”小芙气鼓鼓。
“你可知爹为何要纳五夫人。”容离眼一抬。
小芙疑惑,讷讷道:“五夫人知书达理,虽说身子弱了一些,可脾性好,模样又好看。”
“祁安这?样的姑娘家?可不少,怎偏偏是她。”容离慢声道。
小芙更是摸不着头脑,不知怎的就将话扯到这?儿了,“恰好认识?”
“你未见过大夫人,我也……不曾见过。”容离垂下?眼帘,唇角微微往下?撇着,声音低低的。
小芙愣了一瞬,忙不迭捏起?手帕,生怕姑娘要哭。
就连坐在一旁静默不言的华夙也侧头看她,在这?婢女把食盒拿来后,桌上摆满了菜,把她那舆图给遮了,索性不看了。她略微扬眉,从容离身上品出了一丝可怜,淡声道:“哭了?”
容离没哭,只?是有点?儿不平,她按住小芙攥着丝帕的手,“但旁人都说,五夫人像极了大夫人,虽说其余几位夫人也有些像,但终都不比她更像,究竟像到何种程度,我也不得?而知。”
小芙支支吾吾,“可、可三夫人总不能因一个‘像’字,便也处处针对五夫人。”
容离摇头,慢条斯理道:“那是你我都不知,爹究竟有多心爱我娘,喜欢到让旁人都看不下?眼了。”
小芙目露迷惘,她确实不知道。
容离心下?轻轻一嗤,蒙芫待董安安,已算得?上恶意满满,可她……
听?闻比董安安更像她娘。
董安安哪里?敢,怕是近段时日已瞧出了什么,故而才将此事推给了她。
小芙一知半解,犹犹豫豫地点?头,做出一副好似已经听?懂的模样。
华夙淡声道:“如此说来,容长?亭不敢迈进这?屋,乃是不敢正视自己既变的心绪。”
容离没有吭声,垂着眉眼又往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小芙又道:“方才听?到好似管家?派了人出府,如今天都要黑了,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难不成官府那儿又出了什么事,故而才要派人过去?”
“不是。”容离摇头:“官府能出什么事,是我让管家?派上两人去吴襄镇,将今儿的事告诉爹,若是明日天好,许是就赶回来了。”
“可三夫人不是还病着么,连床都起?不得?,如此……怎么回来?”小芙皱眉。
容离咽了一下?,端起?汤碗抿了一小口,“知道这?事后,他哪还待得?住。”
小芙讶异,思绪跟虫子般在脑仁里?钻来钻去的,她猛一晃脑袋,想不清楚,索性不想了。
华夙撑着下?颌,目光静如水,淡声道:“你倒是算计得?清清楚楚。”
容离在这?鬼物面?前,向来不多遮掩自己所?做所?想,她眼一弯,面?上笑意似有似无。
小芙坐在边上,等?自家?姑娘吃得?差不多了,才端起?碗跟着一块吃,将姑娘吃不完的菜给一扫而空,吃完便道:“我将碗拿去庖屋,姑娘可要唤空青进屋陪着?”
容离摇头:“你去便是,不必担忧。”
小芙隔着窗纸看了一眼天色,见屋里?暗沉沉一片,只?好先点?亮了灯台,才收拾起?碗筷菜碟。
桌上那市景图仍在有一下?没一下?地亮着,像极明灭的花灯,可世?上哪有画得?这?么细致的灯纸。
收拾碗筷时,小芙压根看不见桌案上的市景图,收拾好后,提着食盒便出去了。
灯台上的火光,在门开闭时急慌慌地曳动了几下?,要灭不灭,似要被风吹灭时,好似被一只?手拢住了,明明风还在卷着,火焰却慢腾腾燎高了半寸。
容离半张脸被光照着,和顺的双目里?亮着光,“我若不算计得?清楚些,被算计的人就是我了。”
“你想如何?”华夙本是不想理会这?府邸里?的事的,如今竟还问上了一句。
容离慢声道:“我想让她也经一次小产的苦。”
华夙静静听?着,竟然颔首,“你想如何便如何。”
容离稍觉意外,声音轻轻,“会不会太坏了些,她腹中怀的是鬼胎,鬼胎小产哪是会死,出来后必定?会祸及容府。”
“坏?”华夙直勾勾看她,似是听?了什么笑话,平静的面?上竟浮现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这?算什么坏,阴间阳世?尚还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事,你这?……”
她话音一顿,未把抵至舌根的话道出。
不过是狐狸磨牙。
华夙停顿了一瞬,敛了笑意,“莫再磨蹭了,早些跟我走?。”
容离点?头,未曾想过自己竟这?般迫不及待想看见明晨的朝阳,“就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3=
今天端午奥,大家吃的什么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