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芙看不懂,低头朝墨迹吹了几下,等不及这墨迹干涸,便卷了几下揣进了兜里。
“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我想吃绣丹楼的酒酿饼了。”容离道。
小芙犹豫着问:“可府中不就有酒酿饼么,绣丹楼的还不及府里的好吃。”
“莫问这么多,总之若有人问起,你就这么答。”容离缓声道。
“记着了。”小芙重重点头,“日落前一定回来。”
门一关,容离捻了捻指腹,心又狂跳起来,半晌又站起身,走上前又把窗给支起来了。
寒风直涌进屋里,吹着她发丝飞扬,朱绦也跟着抖动。
她眼睫轻颤着,忍着寒意朝树上吊着的鬼魄看去,只见那鬼正盯着她。这吊死鬼怕也是被困在了此处,心有悲怨而不得转生。
她既能看见二夫人和这吊死鬼,待夜幕一至,必定还能瞧见别的鬼物,还盼小芙能快些回来,身边多个人,多少更安心些。
与鬼物对视多少会令人心生怯意,只看了一眼,容离又把窗合上了。
小芙还未回来,倒是有别的人来敲门了,门笃笃作响,屋外有人道:“咱们是三夫人派来伺候姑娘你的。”
这话语里没半点对主子该有的态度,一股子倨傲的味道,活像是他们才是这儿做主的。
容离却不生气,气大伤身,她这身子本就不好,可不能轻易动怒。她慢声道:“那你们进来吧。”
门一敞,三个侍女涌了进来,也不知将门关上,任那风将屋子里纱账和书册刮得簌簌作响。
容离被这风一吹,面色又白了几分,抬眼朝这三个侍女看去,问道:“叫什么名字。”
三个侍女噙着笑一一作答,一个叫“玉琢”,一个叫“白柳”,一个唤“空青”。
玉琢噙着笑,捧着碗汤药道:“这是夫人让奴婢熬好的药,姑娘趁热喝了。”
容离伸手去接,却未立即抵到唇边,轻声道:“太烫了些,一会凉了我自然会喝,现下无甚要紧事,你们不必在我跟前待着。”
“可夫人让奴婢看着姑娘将药喝下,夫人也是好心,心里惦记着姑娘。”玉琢哂笑着道。
容离将烫手的瓷碗放在了桌上,转着碗沿微微侧头看着,似是要将这汤药盯出朵花来。她笑了一下,那苍白的面容登时如夏花一般。
绚烂稠丽。
“我自然知晓三娘待我好,只是我这身子弱,烫的凉的皆吃不得,原本说话就费劲,若是喝了这汤药将嗓子给烫得说不出话,这可不就是适得其反了么,也叫你们不好交差,你们说是不是?”容离抬起一根食指,沿着碗口抹了一圈,垂眼捻了捻指腹。
玉琢愣了一瞬,料不到这大姑娘如今这般巧舌如簧,“自然,那姑娘便放凉了喝。”
“我乏了,今日吹了冷风,头有些沉,许是要闹伤寒了,你们出去罢,替我将我门关上。”容离还真扶着头,一副头疼难忍的模样。
玉琢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白柳扯了扯袖子,玉琢只好不情不愿地揖了一下身,“那咱们便出去了,姑娘若是有需,叫一声即可。”
待这三人走了出去,容离才将抹了碗沿的食指抬至鼻边,这气味有些古怪,似是汤药里混了什么东西。
她将帕子抖开,慢慢悠悠地擦起了指腹,端起药走到花架边上,将这满满当当的汤药倒进了屋中的盆栽里。
天色微暗,看着已近黄昏。
容离坐不住,又将窗支开了,果不其然又瞧见了那吊在树上的女鬼。
屋外寒风料峭,一股股风四处刮卷着,好似一只无骨的手,在翻找什么东西。
这哪是隆冬天该有的风,分明是阴风。
容离气息骤急,刚欲将窗合上,忽瞧见一个青影倏然晃过。
那青衣鬼发长及地,被风刮得宛若泼墨的瀑布。她停在院中,双臂大张着,极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
容离抵在窗棱上的手倏然一僵,只见青衣鬼转过头,眸光从她面上扫过。
青衣鬼浓妆艳抹,画了好一张花脸,眸光狠厉阴毒,与那吊死鬼和二夫人有天壤之别,形似话本里提过的厉鬼。
她嗅了嗅,未嗅出了究竟,索性将袖口一抖,一幅画登时滑了出来。青衣鬼咬牙切齿道:“可见过此鬼?”
吊在树上的女鬼战战兢兢,浑身皆在颤抖,明明被绳索给勒得脖子都快断了,却还吃力地摇起了头。
青衣鬼猛地飞身而起,只一张口,就把这吊死鬼吸入了腹中。
容离缓缓别开眼,她本还想借这吊死鬼的手小惩蒙芫,未料到,这鬼就这么被……吞了。
她眸光一垂,冷不丁瞧见了青衣鬼手中捏着的画。
单薄的画纸在风中狂抖,她看不清画中鬼物长相,只隐约看见纸上的一角黑裳。
肃穆单调,死气沉沉,不容违逆,不可侵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