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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提学(1 / 2)


会星楼上的俩位来客皆穿官服,一位生得高大威武,面色紫红,此人是江苏省提学官桂兆麟。而另一位面白无须,仙风道骨的精瘦中年人则是浙江省提学官臧杰。

所谓提学官,乃是督管一省学风的督学,由朝廷任命,或挂衔都察院,为提学御史。或挂衔按察司,称之为提学道。不管哪种,其职能都是督管本省学风,巡查府、州、县三级学府,约束和监督学官及本地生员,主持院试、岁试和科试,另外提学官也管挑选岁贡生送入国子监,巡视地方书院,举荐乡贤等事务。

这其中最让天下文人士子惧怕的,便是提学官可以剥夺学生的身份。

管你寒窗苦读多少年,只要被提学官看到品行不端,革去功名,那可是一夜之间回白身。

许多生员并不惧怕本地官员,他们考取秀才后,可以免除差徭,见到知县可以不跪,地方也不能随意对其用刑。寻常诉讼,知县拿他们毫无办法。

李、韩俩人卷入了齐鸢的案子却安然无恙,钱知府阻挠是其一,其二便是他俩既然是秀才,洪知县就不能派衙役将人捉拿归案,拷打问话。

真正能直接捏住士子命脉的,唯有一省督学。

因此饶是孙辂和刘文隽等人,看见桂兆麟也是心头直跳,双腿发软。

张御史与谢兰庭是路过扬州,对于何人来并无如何在意。钱知府却心中发慌,他没想到今晚一下来了两位大宗师,按说提学官按临一地都是要提前通知,给出牌照的。这怎么说来就来,还一下来了俩?

这边忙安排婢子们重新换席,又令士子们去场中站好听训。

李、韩二人虽是京城的秀才,不归这两位提学官管,但也一样老老实实地站去下首,不敢出声。

桂兆麟居中坐了,先看了眼场中的俊秀儒童齐鸢,问:“刚刚的制艺是你所做?”

齐鸢规规矩矩行礼,一板一眼道:“学生齐鸢见过大宗师。回大宗师问话,刚刚正是学生在答题。”

桂兆麟点点头:“不错,此篇制艺十分难得,既无众人易用的泛语,也没有刻意求奇,几句话相承而下如良医用药,修制配合。你小小年纪能有此修为,着实让人惊叹。”

桂提学说到这微微停顿,看向李韩二人,“刚刚我与臧大人已经听到了各位的约定,如此,来人,送二位下山!”

他的嫌弃之情十分明显,显然连看都不愿意看着俩人。

李韩二人也不敢纠缠,他们虽然不归这两位提学官官,但万一这位修书给他们的大宗师呢。要知道京城的提学官可是相当严格,生员小有过错,棰责过百,考试略不如意,辄行黜退。是以这俩人在京城理夹着尾巴做人,到了千里之外的扬州府才抖起来。

现在桂提学撵人,俩人立刻唯唯告退,并看向钱知府——他们俩人是坐钱知府的车子一起来的,此时总不能走路回府衙吧?

钱知府此刻头大如牛,如今两大省的提学官来到扬州,他忙着伺候还来不及,哪有功夫管这俩人。

偏偏李秀才没眼力,一个劲儿的看着他。

桂提学冷笑两声,待要训斥钱知府,又觉此时说这些着实败兴,只淡淡道:“如此,钱知府先妥善安置自家客人吧!”

钱知府一听,知道自己刚刚的话已经被人听到了,顿觉老脸涨紫,颜面无存,只得匆匆起身告退。

只是下山的路上一直忍不住懊悔,这齐鸢一定是有备而来的,褚若贞当年就极为擅长制艺,四书一共那么多题,他自己先做两篇私下传授给齐鸢也不一定。

早知道就不该说什么让韩秀才出题的话。若自己出个截搭题,最好是上下不通的无情搭,齐鸢看都没看过,如何能通过。

可惜!可恨!可恼!

自己本来是想里外都占的,谁知道这下好,简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他气闷得不得了,上车之后也一言不发。会星楼上,桂提学在他们三人离开后便和颜悦色起来,因此气氛也松快许多。

齐鸢被他叫到跟前。桂提学先问了他如今的情况,得知还未通过县试,不由大大意外,看向洪知县。显然是认为洪知县耽误了这样一位大才之人。

洪知县才刚刚坐下,又忙站起来告罪,想着怎么将齐鸢交白卷的行为美化一番。

齐鸢倒没有让洪知县为自己背锅的打算,忙道:“回大宗师,学生以前顽劣,整日净干些吃酒游湖,斗鸡斗狗的事情。去岁县试也是交的白卷,因与小伙伴约好了去烟雨楼吃鹅。”

桂提学:“……”

幸好他的面皮本就是面皮紫红,这下黑脸倒也不明显。

“荒唐!”桂提学愣了好半天才道:“那你是何时钻研的制艺学问?”

去年还交白卷,今年竟然就能做出这样惊才绝艳的文章了?

不,不可能。

在场之人都是在科举场里摸爬滚打的,深知这样的功力绝不可速成,即便有宿慧,那也是要吃透四书苦读数年才可能。

齐鸢在提学官到来时,已经在脑子里思索过这个问题。

他去年还是扬州有名的纨绔子弟,今天就能以技压人,这种差别搁谁都会好奇几分,更别说提学官督学一方,本职就是考察他们这些学生。

所以他今天回答务必谨慎,不可撒谎,也不能推脱是从别处背来的,总之不能给提学官一丝一毫坏印象。

桂提学这样问,洪知县和褚若贞也很好奇。

齐鸢飞快地想了下原身的经历,随后微微调整情绪,表现出了一丝羞愧,随后才道:“回大宗师,学生并非今年才开始学习制艺。”

桂提学讶然道:“这是何意?”

齐鸢道:“说来惭愧,学生虽然顽劣,但家父亲十分崇尚儒术,归慕教化,因此早些年曾在家中设馆,遍请名儒教导学生。以期学生将来能博取科第,光耀门楣。其中枫林先生曾教给学生如何制艺,并留《四书》校注一本。然学生资质愚钝,又觉读书辛苦,与顽童伙伴为伍四处闲逛,将先生气走了。直到今年,学生因意外险些丧生,醒来之后才大彻大悟,决心求学问道,不再荒废光阴。”

这番的的确确都是真话,枫林先生更是一方名儒,众人一听,这才恍然大悟。

桂提学连连点头:“怪不得,竟是枫林先生的高徒。枫林先生曾在国公府为三位公子开蒙,那三位也个个都是文杰雅士,京城中再难找出比他们优秀的士子了。”

“这话未免武断了。”一直在旁边默然不语的谢兰庭,突然出声,“国公爷的仨儿子,大公子与我同朝共事。二公子虽是兵部侍郎,却未经过武举,三公子如今更是在国子监,哪就看出比别人强了?”

齐鸢刚刚只顾应付提学官,这才想起来到谢兰庭也在场,而两位提学官对他……似乎十分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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