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氏看盛紘一脸难色,敛容上前几步,躬身于盛紘面前,轻声?道:“爹爹,不?如叫儿媳说几句。”盛紘静了一会儿,缓缓点头。
海氏先叫丫鬟把磕头磕的半死的林姨娘扶起来,斯文道:“林姨娘,我?是晚辈,有件事着实不?明,不?知姨娘可否与我?释疑?”
林姨娘怔怔的揩脸,海氏看着她,静静道:“照姨娘这么说,姊妹间?但凡有个不?平,四姑娘就可以随意打?骂妹妹,伤着弟弟,砸毁物事,忤逆嫡母了么?”
此言一出,盛紘顿时一震,林姨娘变了脸色。
海氏转头向着盛紘,缓声?道:“爹爹,儿媳娘家里只有一位胞姐,可也知道兄弟姊妹相处,天长日久,总有个针长线短的,别说争的急赤白脸,就是言语口?角,也会叫人笑话的;太太只一回没?叫四妹妹去,四妹妹便污言秽语的辱骂手足,还意欲残害妹子,今日若有个万一,六妹妹的脸可就……”
盛紘怒气渐消后,头脑反倒明白了,看向墨兰眼光一片失望,林姨娘何等机警,又想开口?,海氏赶紧抢着道:“再?说了,姨娘,您摸着良心说一句,自?打?来了京城后,太太每每出门,哪回不?带着四妹妹,反倒是六妹妹没?跟着去几回;况且男婚女嫁之事,哪里有女方家上赶着去求的?!你叫太太如何帮着四妹妹?”
海氏言语简单,但却句句点到要害,林姨娘一脸不?甘,凄声?道:“那四姑娘怎么办?难不?成眼见着姐姐妹妹都飞上枝头,只她一个掉在泥里?”
海氏失声?而笑,轻掩口?道:“姨娘说的什么话?四姑娘上有老太太老爷太太,下有兄弟嫂子,怎么会掉在泥里?!且姻缘天注定,别人的缘法是别人前世修来的,眼红不?得。”
林姨娘被堵在喉咙里,脸上再?不?复那楚楚之色,一双美目中露出凶光,哑声?道:“大奶奶好大的口?气,便是肉不?疼在你身上,不?是你去嫁那些个穷秀才举人的?!”
海氏微微叹气:“如今朝堂上的哪位大员不?是秀才举人来的?有谁一开始便是阁老首辅的?便是老爷,也是考了科举,两榜进士,然?后克勤尽勉,累积资历,造福地方百姓,渐成国之栋梁。姨娘何必瞧不?起秀才举人呢?”
这马屁拍的盛紘很?舒服,忍不?住想若自?己当时只是个秀才举人,那林姨娘……?
林姨娘被一句刹住,恶狠狠的瞪着海氏,眼见盛紘面色不?满,锐利的目光扫射了过来,她心思转的极快,立刻转了口?径,放下身段,软语赔罪起来:“大奶奶说的是,都是妾身不?明事理,妾身与太太赔罪了,回头四姑娘也会去与六姑娘赔罪的,老爷若觉着不?成,便打?上几板子,叫四姑娘记记疼罢;总不?好禁足,她…她也得备着出阁了。”
言语恳切,一副认错的样子。
海氏心里冷笑,心想着,你想这般过去算了?于是便肃了容,恭敬的朝盛紘福了福,正色道:“爹爹,有句话本不?当儿媳说的,可今日之事,事虽小,却是祸延家族之势,情虽轻,却会遗祸后世子孙。”
盛紘对儿媳妇颇为满意,温言到:“你说。”
海氏站直了身子,依旧垂首,恭敬道:“四姑娘今日会如此狂暴无理,便是情有可原,也理不?能恕,四姑娘大了,在家里还能留几天,若这般嫁出去,将来在婆家也不?好;三弟更是荒唐,内宅女眷有口?角,他一个男子竟去插手其间?,哎…不?过也是,到底是林姨娘养的,总不?好瞧着姨娘妹子吃亏罢,可这总是不?妥;还有,院里的丫头婆子最最可恨,不?论?如何,太太总是内宅之主,不?论?对错,岂有她们插手阻挠太太的份儿?!若是再?嘴松些,把事儿传到外?头去,岂非误了爹爹的清誉?”
盛紘心头一震,海氏再?添一句当头棒,她低声?道:“爹爹,永昌侯府未必非得与我?府结亲的,若四妹妹再?闹,怕是连六妹妹也搅黄了;还有最要紧的……您也知道,新皇登基,最忌的就是这嫡庶不?分呀!”
盛紘顿时额头滚下几滴汗来,他想起这几月里被摘爵夺位的权贵,几位连连碰壁的阁老和大员,手心竟也湿了。
王氏总算看出门道来了,拿帕子捂着脸,轻轻哭道:“老太太走前,一再?托付我?好好照看六丫头,说她老实厚道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说的,如今明兰就要启程去宥阳了,若脸上的伤不?褪,叫老太太瞧见了,还不?定怎么伤心呢?”
她于哭之一道并不?娴熟,只干嚎了几声?就哭不?下去了,遂暗叹,果然?术业有专攻。
今日,众人纷纷纭说,说到这里后,盛紘心里已一片清明,家中一切的祸源都在一处,他思虑极快,沉吟片刻,便最后宣判道:“墨兰欺凌姊妹,口?出恶言,毫无端方贤淑之德,从今日起,禁足于院中,好生抄习《女诫》,修养心性?,不?许出来。”
墨兰一开始还以为要打?板子,心头一轻,林姨娘却心里惊慌,既不?打?板子,那就还有更重的惩罚,且没?有说明禁足的时间?,那岂非一直关下去了吗?
盛紘转头与王氏道:“墨兰已及笄,上回我?与你说的那位举人文炎敬,我?瞧着极好,过几日你便请文老太太国府一叙,问问生辰忌讳,若一切都好,待出了国丧,便把事儿办了吧。”
墨兰和林姨娘大惊失色,立刻尖叫着哀求盛紘,盛紘横眼瞪去,厉声?骂道:“我?意已决,你们不?用赘言!再?多说一句,我?便没?你这个女儿!”
墨兰委顿在当地,林姨娘不?敢置信的看着盛紘,王氏低头暗喜。
盛紘威严的目光扫视一遍众人,又道:“林氏教管不?严,从今日起禁足,直到四姑娘出阁,若这之前,你再?与墨丫头见面,我?一张切结书,立刻将你赶出府去!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你也不?可与枫哥儿见面!你这般无德之人,好好的孩子也教你教唆坏了,没?的拖累了他们!”盛紘说的声?色俱厉,林姨娘掩面而哭,本想去扯盛紘的袍服,盛紘厌恶的一脚踢开她的手,理也不?去理她,林姨娘只觉得万念俱灰,这次真是放声?痛哭起来。
盛紘也觉得十分疲惫,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林姨娘母女身边,看着墨兰,缓声?道:“你自?小便受我?宠爱,我?教你诗词歌赋,没?想到你却满口?的污言秽语,教你读书写字,是想你懂事理明是非,没?想你竟如此蛮狠无礼,动辄埋怨在心,欺侮弟妹…,为父的,对你十分失望”盛紘厌恶的看着墨兰,冷淡中透着不?赞成;墨兰心头如坠冰窖般,几乎背过气去。
然?后他又对林姨娘轻声?道:“老太太说的是,一切缘由一个‘贪’字,若不?是我?宠爱太甚,你们母女也不?会有如此妄念。”说完,也不?理林姨娘拉扯哭求,径直朝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王氏婆媳,一字一句道:“你们还是清理下丫鬟婆子,该发卖的发卖,该打?罚的打?罚,内宅总当安宁才是。”
王氏这次是真的大喜过望,刘昆家的连忙又拧了她胳膊一把,王氏艰难的低下头,拼命屏住笑容,海氏却依旧神色不?变,还宽慰道:“爹爹别往心里去,不?是儿媳自?夸,整个京城里头的,有几户人家有咱家这么太平安宁,不?过一些小瑕疵,几天便好了。”
盛紘心头略略安慰些,转头便出去了。
……
丹橘和绿枝回来,结案了,证据也可以不?用留了,丹橘赶紧寻药膏给明兰擦,绿枝口?齿伶俐,叉着腰利索的把适才情形讲了一遍。
“大奶奶真是了得,平日里见她斯文和气,谁知说起话来这般厉害,一句句的,都中了林姨娘要害,回都回不?出来!”绿枝一脸偶像崇拜,“这下咱们可消停了,四姑娘不?敢再?来闹了,老爷定也厌恶了她,我?听?说那文举人家里很?穷呢。”
明兰静静听?着,摇摇头:“爹爹是怕四姐姐再?做出错事来,这是为了她好,只要能捱得过去,若以后四姐夫得力,仕途顺遂,四姐姐依旧能过上好日子。”
绿枝摇摇头,开始乌鸦嘴:“天下举子何其多,三年一考,再?是进士,再?是仕官,有几个能拼出头的?别是回头还要老爷和大爷帮衬着才好。”她是外?头买来的,原先在村里,她也见过落魄的秀才举子,或是做了几任官儿,因不?会经营巴结,被免了回乡的,好些的还能置些产业做士绅,差些的还得另寻门路糊口?。
明兰还是不?同意,基本上,盛紘的眼光还是不?错的,看袁文绍,看海氏,甚至看时局,都八九不?离十,能叫他看上的后生怎么也不?会差的;只不?过……叫墨兰过次一等的清贫日子,那直如要了她的命!好罢,也算惩罚了。
丹橘轻轻的揉着明兰青肿撞疼的肘部,抬头笑道:“无论?如何……林姨娘是惨了,以后就看三少爷有没?有出息了,若没?有,她便没?了指望了。”
这次明兰同意了,想起长枫怯懦的样子,忍不?住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星期天上班真痛苦,不过再两天就可以放假了,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