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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周小罗(1 / 2)


已经是深夜了。

他们在冷雨山待了一天,很是困倦,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盛流玉也累了,握着簪子,倚在床头,眼睑半垂着,似乎没有回去的打算。

谢长明看着他,轻声道:“不回去,那些侍卫不要紧吗?”

其实只是随意问问,无论盛流玉给出怎样的答案,他都没打算放小长明鸟回去。

盛流玉道:“他们不敢烦我。”

谢长明挑了挑眉,心情很愉悦,他的鸟,本该待在他的地方。

于是,谢长明顺水推舟道:“要不要睡觉?”

盛流玉点了下头。

谢长明铺好床。昨日盛流玉回来得太突然,没来得及准备,他今日已经将旧被子换成了新的垂栀绸,很柔软,很细密,质地轻如蝉翼,又极为暖和贴服。

盛流玉躺进去,被严严实实地裹住。

谢长明站起身,吹灭桌案上的蜡烛。

屋内陷入寂静的黑暗中。

忽然,盛流玉急促地叫了谢长明的名字,又沉默了许久,半晌没有说话。

“……”

谢长明温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想要的?”

盛流玉很小声道:“你不睡吗?”

书院不提倡修行中享乐,所以书院宿舍的床很窄,一个人尚能睡得舒服,若是再添一个,只能挤成一团。

谢长明笑了笑:“我不睡,晚上要打坐练功。”

小长明鸟“哼”了一声。

他躺在被子里,一切都很温暖、安全、舒适,整个人也变得像融化的蜜糖似的,连不满的语调都变得柔软。

不和他一起睡算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盛流玉想,他只是很喜欢谢长明身上的檀香味。

今日换了新的被子,没有旧被子上谢长明独有的气息了。

有点可惜。

可他也没有向谢长明问过那是什么香料。好像只有出现在谢长明身上才对他有吸引力。

盛流玉越想越多,越想越觉得麻烦,索性将脑袋埋入被子里,将一切烦恼隔绝在外,很快睡着了。

谢长明没有打坐,他一直站在床边,沉默地看着床上的小长明鸟。

今夜有月,也有雪,雪光本该透过窗棂,照入屋内。可现在屋内只有黑暗与混沌。

整间屋子都被封住了,连光都被隔绝在外。

谢长明却能看得很清楚。

小长明鸟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小截脖颈。鸦黑的长发堆在肩头,衬着细腻雪白的皮肤,像是一团团乌色的云。

送出去的那根簪子放在枕边,在他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小长明鸟就像所有的幼崽,在值得信任的保护下安稳地睡着了。

谢长明看着他,露出一个微笑,忍不住触碰他翘起的发尾,动作也很轻,唯恐惊扰了他的梦。

他收回手,笑容慢慢消失,直至完全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床上的小长明鸟。

垂栀绸安静地垂坠着。

谢长明摘下了手腕上的不动木。

在修仙界,有很多法术可以隐藏修为,用不动木似乎是最愚笨最麻烦的一种。

因为不动木需要贴身佩戴,若是忽然遇到危险,不能及时摘下,只能以压制后的修为抵抗。

许多时候,这片刻的偏差就足够要人的性命。

可不动木也是唯一一种真的将修为完全压制,而不是用法术制造假象的法子。

所以谢长明选了这一种。

与三年前相比,他的左手又加了一串不动木,共有一百零八颗珠子,每一颗上面都雕刻着佛偈。

他不信神,也不信佛,刻佛偈只是掩饰不动木真正的用途。

谢长明将四串不动木放在床边。

此时他的修为是大乘巅峰。

珠串都是后面随着修为的增长而增加的,谢长明戴的第一件不动木是束发的头冠,并且从戴上起,就从未摘下过。

头冠也是最为重要、压制修为最多的一个。

近千年来,修仙界无人成仙,连渡劫期都没人修成。

那些曾经成仙的先辈在飞升之前,曾留下许多成仙的典籍,以供后辈参详。

谢长明看过很多。

书中说:渡劫巅峰的修为接近于仙,不仅可以立地成仙,甚至可以察觉到一部分天道之力,窥探天道的真相。而所受的叩问,也与往常不同。

这种感应是相互的。

谢长明可以肯定,一旦摘下不动木,一定会被天道察觉到。

可是大乘期的修为还是什么也看不到。不到渡劫,不足以窥探天道。

谢长明摘下木质头冠。

在头冠落地的一瞬,渡劫巅峰的灵力完全迸发,几乎凝聚成实质,要将屋内的封印挤碎,涌到外面。

谢长明抬手,重新加固了封印,不至于被外人发现。

终于,在他再次抬眼看向盛流玉时,不再是一无所获,而是看到在他的眼后耳下有两团魔气。

与从前不同,它们被逼到角落,看似顺从而无害地蛰伏着,其实一直未曾消失。

三年。

那三年。

谢长明冷冷地看着,不自觉地握紧了垂栀绸。

睡梦中的盛流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

谢长明怔了怔,松开了手,慢慢地拾起一旁的不动木,重新戴上。

小长明鸟只是一只很小的,还未长大,很天真的小鸟。

看似被所有人崇敬保护,其实周身有无数谜团,被无数或真或假的谎言欺骗,仿佛活在海市蜃楼之上。

谢长明也是欺骗他的其中一个。

小长明鸟说得没错,他就是个骗子,坏蛋,讨厌鬼,没说过什么真话。

但是没关系。谢长明想,那些人都无关紧要,他会好好保护小长明鸟,以后也会将真话说给他听。

在一切真相大白,一切尘埃落定之时。

谢长明走到窗边,解开封印。

月光透过窗棂倾泻而下。

谢长明抬头看了一眼天。

在方才的某一个瞬间,他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被“看到”了。

不是某一双眼睛,而是某一种注视。

如盛流玉所料,小重山那些长明鸟的族人,比外面的人还要畏惧长明鸟。他们只要确定盛流玉确实待在屋子里没有出来,并不会多问一句别的话,自然没有发现那里只是盛流玉的一小团神魂幻化成的幻象。

但书院里总不能同时出现两只长明鸟,盛流玉想要安稳度日,还需行事低调,平常就同谢长明待在屋子里。盛流玉当了多年的小聋瞎,性子高傲矜持,不与别人玩,所以在玩乐一道上十分落伍,被在红尘里打了几辈子滚的谢长明逗得迷花了眼,什么都想试试。

费了两日工夫,玩了一圈下来,很是疲惫。

后来,谢长明为盛流玉画了一幅人像。

上午的天气很好,外面传来些许嘈杂声,谢长明分辨出是思戒堂的人来了,本该去看一看所为何事,可小长明鸟很期待他手中即将收尾的画,谢长明就专注地画画了。

与一般的水墨画很不同,这幅画是用炭灰画的,只有黑白灰三色,却与盛流玉的模样别无二致。

盛流玉对着镜子,再比照那幅画像,看了好多眼:“没见过这样画的,是你发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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