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能详细说说么?”
班主任抵着下巴,似乎陷入了沉思——
作为风评极高的徽沅一中,这里不知迎来了多少届极其优秀的学生,百分之九十多的升学率使其一直独占本市鳌头。
2013年的夏季,像往常一样,迎来了一批新入学的学生,他们都是从几所顶尖的初中考进来的,而且听闻,市.委书记家的公子也深藏于这批学生中。
余荣修,以全市第三的成绩考入徽沅一中,一来就被分到了尖子生中的尖子班,作为优秀新生代表上台演讲。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大抵就是这样,按照已经铺好的路一步一步稳打稳扎,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过完这一生。
但生命中有些意外来的总是时机不对。
前座坐着一个清秀的男孩,对他的第一印象是,脖子特别好看,又白又细,像是天鹅颈般优雅扬起,并且他还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
任思禹
是个学习成绩足以同自己匹敌且人气比自己高一大截的优等生,同自己这种不会打扮只会闷头死学的书呆子不同,他眼光斐然,很会打扮,总是把自己拾掇的又帅又潮。从他第一天入学起,就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无论是情窦初开的同级生还是老学姐,都喜欢下课后堵在教室后门一睹风采。
而且这样一个人却没有丝毫架子,他是平易近人的,温柔的。
但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余荣修觉得自己和他就是两条平行线,永远都不可能汇聚在一点。
但感情开始的契机,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放学。
那天想抄个近路回家,就走了一条不常走的小巷子,隐隐看到,巷子中间好像有三两道人影交叠,当时自己也没想太多,走位耿直的就过去了。
“欸欸欸兄弟,这么急着走?”一个染着黄毛一看就是小混混的男人拦住了自己。
“哥几个最近缺钱,借俩钱花花?”对方毫不廉耻地嗤笑着,手已经不老实地探向了自己的裤兜。
说实话,自己读这个学校还是办的助学贷款,父母离异,母亲只能靠摆摊勉强维持生活,哪有闲钱?
本以为他们搜不到钱也就这么算了,不成想为首那个人高马大的看到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后,一个箭步冲过来,还不等反应过来,脸上便重重挨了一下,右耳一瞬间失聪,脑袋瓜嗡嗡作响。
“一分钱都没有,你他妈怎么混的?!废物!”
那时自己胆子很小,碰到这种人也只能暗暗祈祷希望他们早早收手,反抗?那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吧,你跪下给我们唱首征服,给哥几个唱满意了就放你走。”
“不满意拳头伺候嗷!”黄毛什么时候也不忘刷一波存在感。
听到这句话,自己害怕的手都在抖。
征服是什么,没听过怎么办。
巷子深处忽然隐约响起脚步声,极富节奏走得稳稳当当。
“征服不会唱,意大利版的我不做大哥好多年怎么样。”身后响起一道清澈冷冽的声线。
那一瞬间,余荣修觉得自己背后猛地一暗。
一回头,正对上一截尖尖的下巴,即使仰视的角度看过去,也能看出那人姣好的面容。
太熟悉了,就是坐在自己前座的那个,任思禹。
本以为这些嚣张的混混按照标准剧情肯定要来一句:“滚丫的,多管闲事连你一起揍!”
事实上,这些混混打量了任思禹半天,悄声道了句“妈的,书记他儿子,算了算了别惹事”。
从那天起,任思禹这个名字也不再单单只是个代表身份的记号,更成了余荣修放在心底敬佩爱慕的代名词。
班主任说到这里,惋惜地摇摇头:“其实余荣修这孩子本该有大好前程,办公室的同事经常讨论他,说他一定是寒门出贵子的典型,但毁就毁在这帮小混混手里。”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继而看向班主任,眼中是苛求知识的星光点点。
“当时是高三,三模结束了,距离高考还剩一个月不到,余荣修成绩非常好,当时他的志愿填的是人大,希望将来从政,而且以他的成绩再使使劲也基本稳了,但当时他们班班长就猴急,非要提前聚餐,说考前放松一下,结果就捅了篓子。”
“他们聚餐的地点是一家大排档,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结果就有当时那帮小混混,喝高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沉,非要去挑衅任思禹,而且他们人特别多,十几个吧,把任思禹按在地上打,这孩子根本毫无反手之力。”
“这时候余荣修就站出来了,大家都在看戏或者不敢上前,只有余荣修,抄起板凳冲过去了,给人开了瓢,有围观的报了警,一起带警局去了,最后也不知道法院是长了什么脑袋,明明正当防卫非要说生命不受威胁时不算正当防卫,给孩子判了一年,出来后,什么都晚了。”
文熙淳做好记录,忽然抬头:“那群小混混为什么改变了想法,不是一直忌惮任思禹父亲的身份么。”
班主任又是一通惋惜摇头:“你不知道么?当时任思禹的父亲肇事,说白了就是被碰瓷,但有人有心要搞他下位,查到他小姨子以他的名义受贿三千万,当时网民不分青红皂白就觉得弱者有理,评论基本一边倒,他父亲就……后来不想连累妻儿打算跳楼,但他们那一家子都是血性人儿,跟着一起跳了。”
“那后来余荣修去了哪里您知道么?”
班主任想了想:“这个真的不清楚,我也想联系他回来继续参加高考,但去过他家,他母亲因为那件事突发脑溢血去了,余荣修本人我也找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断了一切联系。”
“好惨呀……”黄赳听故事听得入了神儿,魂儿都跟着一起跑到了那年高三,甚至忘记自己的身份忍不住失神感叹了声。
出了学校门,一直沉默不语的姚景容忽然来了句:
“这任思禹也是倒霉,父母被被害者一家子逼地跳楼,喜欢的女孩也被这家人拉去配了阴亲,是上辈子跟他们有仇么?”
文熙淳刚要说点什么,手机响了,拿出一看,是痕检科打来的电话。
“文队,我们对把被害者脑后创伤中发现的铁锈和从案发现场房梁上发现的铁锈做了个比对,成分完全一样,凶手应该使用的是滚轮轴的尖端杀死了受害者,又顺便用滚轮轴架在房梁上将受害者尸体吊了上去。”
文熙淳点点头,现在案件已经很明显了,凶手就在任思禹和余荣修当中,并且在余荣修家中发现了凶器,但他没有作案动机,有作案动机的人反倒身体有缺陷、生理不允许。
几人回了警局,文熙淳本打算找个时间把余荣修叫过来审个清楚,但是刚到警局,还不等进门,就见一小警员咋咋呼呼跑了出来:
“头儿!头儿!破案了!”
小警员一激动,甚至左脚绊右脚,一个踉跄直挺挺向这边撞了过来。
文熙淳从容往旁边一欠身,小警员一个猛子栽倒在地。
“头儿……”小警员顶着一嘴巴鼻血委屈巴巴抬起头,眼神里写满对文熙淳无情躲开的哀怨。
文熙淳俯身从小警员手中拿过记录文件,拆开。
崇门村上边的县城派出所刚才来过电话,关于崇门村凶杀案一事,已经有人主动投案自首,犯罪嫌疑人果然就是二人中的任思禹。
文熙淳看着这份记录,嘴唇紧抿,似乎陷入了沉思。
“怎么,头儿,破案了不开心?怎么这么个表情。”小警员还趴在地上,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文熙淳干脆将小警员从地上拽起来,一把将文件拍在他怀中:“公安系统都你这样天真,世界上要有多少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