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拐过街角,逐渐加快了速度。
轿夫亦步亦趋的跟着前头那匹宝马上,朝服加身、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傅容澈。
一行人尽量绕着小道儿走,避开行人。
香卉坐在花轿里,娇小的身子随着晃动的花轿一摇一摇,黑发间的珠围翠绕,没了规律,于虚空之中肆意乱晃、相互碰撞。
独有手中的小木盒被她牢牢抓着,宝贝的不得了。
皓齿一点一点咬掉唇上仅存的那点口脂,指腹在盒身来回的摩挲,香卉含笑,一双朦胧的杏眸裹了满满一眼热泪。
手指触到一块冷硬,香卉微微垂头,随着啪嗒一声轻响,盒子开了一条小缝儿。
微顿了须臾,香卉掀开了遮挡视线的红盖头,入眼的木盒,是上好的檀木所制,雕花精美,独具匠心。
抿着唇将盒子打开来,只一眼,便让满眼的热泪决了堤。
小丫头捂着嘴,强迫着将呜咽压下去。
起先,她并不知道温青园给她盒子的用意,直到打开来的那一瞬,忽的就明了了。
这是温青园,给她准备的嫁妆。
里头,有书信一封,银票万两,良田数亩,还有京郊一处大宅子的房契,和位于北街的一个香铺。
她含着泪拿起那封信。
信封上仅有四字:香卉親啟
娟秀的字迹,柔中带刚,铁画银钩,含蓄中略带着几分张扬,又遒劲有力,她认得的,那是温青园惯有的风格。
信并不长,只三张,情却不止,无可比量。
她说:
不胜欣慰,无任欢忻。惜不能亲视汝嫁,心中虽觉甚惜,而亦无可奈何。时光飞逝,不觉,经年以逝。犹记与你初遇,你瘦小如猴,独独一双眼睛亮进了人心里,再看如今,你以亭亭玉立,出落得越发美丽。
于你,我有万般不舍,却不得不舍,不能不舍。你于我,是婢女是玩伴更是陪我长大,不可或缺的重要之人。为你备下的嫁妆,似乎略显寒酸,我也知你不会嫌弃。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聚首,只愿香卉千岁平安。香卉安,园方可安。
香卉死死的捏着信笺的一角,有滴泪落下,打湿了信笺,晕开了一片墨渍。
她知道,这盒子里的东西,皆是温青园自己的,不是出自夫家,亦不是出自娘家,是她自己这么些年,努力积攒下的。
京郊那处老宅,是她早些年,自己花了银子买下的,那会儿她就说,那处宅子是买来给她当嫁妆的。
她还记得,当年她说“如果你嫁的是富家公子,达官贵人,日后有这宅子傍身,又有我给你撑腰,定是不会叫人瞧不起的,又或者,你嫁给一个平民布衣,这宅子还可做婚房,起码住的好些,也不至于在这方面受苦。”
她对她,从来都很好,掏心窝子,没理由的好。
温青园名下共有三家铺子,那家香铺是最赚钱的,也是温青园花了最多心思经营管理的,如今也一并给了她。
这叫她,如何还得起。
温青园对她这么好,她却无以为报,只愿来世能再遇,她一定加倍奉还。
抬轿的轿夫脚程很快,傅容澈骑着宝马,在前头引着路,金小公主乘着马车在最后垫着底,一行人步履匆匆,索性按时回了宫,不曾错过吉时。
宫中的规矩繁琐,公主大婚,又有太后、皇上和皇后万分上心的操持着,便更是清闲不得,一天下来,香卉累得晕头转向。
直到夜幕降临,一切接近尾声,坐在前往大北国的马车里,她才得以喘息口气。
只是,心一静下,脑子不免要想许多,恍恍惚惚间,总觉着今日发生的一切,是那般不真切。
分别、上轿、离京……这一幕幕,就好似梨园的戏曲,走马观花的在脑海中略过,缥缈的的好似一缕烟,风一吹,就能散的一干二净。
“娘子在想什么?”
卫良不知何时凑到了跟前来。
对上那张赫然放大的俊脸,香卉有片刻的失神,待缓过神来,小脸顿时红了个透彻。
“你,你,你……”
香卉瞪大眼睛,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卫良好看的凤眸静静地落在她脸上,轻笑了一声,半晌才抽身退开。
“你可是还不习惯我这样唤你?若是不习惯,那我们慢慢来便是,我等你。等你慢慢习惯。”
卫良的声音很温柔,笑起来,像忍冬花一样,总给人一种莫名的,想亲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