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若雨使劲把他推下床,她缓过气来又俯身下去轻抚他绷紧的脸温声低念:“允笙,好好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不……”赫连翊紧抓着她手心急如焚地强睁眼眸,近似哀求道,“若雨……解药……给我解药……我要出去……”
佟若雨俯身下去吻了一下他的眉心,再轻轻拿开他的手说:“你留在这里,我代替你去。”
“不要……”赫连翊使尽浑身力气抓住她的手叨囔,“听我说……解药……给我解药……”
佟若雨把他的手捂到自己的脸上恳切说道:“傻瓜,你真的以为我只是去找灵感吗?我是担心你,我是刻意去碰你,直觉告诉我,你会在那里。在我面前,你的眼是最藏不住秘密的。”
“你发现了……发现了……”赫连翊的脑袋越发昏沉。
他一个劲紧掐自己的手臂,试图借助疼痛让自己清醒过来,但越是用力越发觉得自己提不上劲。
佟若雨脱下他的鞋子,把他的腿抱到床上,再给他盖上被子说:“你怕我会发现端倪,所以想借个‘高人’来糊弄我。”
“你以为你假装一个所谓的高人,我就不知道坐在屏风后面的就是你吗?”
“你那身影神态,即使隔着烟缕,我也一眼认得。”
“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除了你还有谁?”
屏风后的那个神秘人的确是他。
他担心她再院子里继续悠转的话会发现他的计策,所以才临时造了一个世外高人来。
他故意熏了香,营造诡秘的气氛,自己把要说的话写下来,再让站在身边的人代述。
他故意借韩之演跟琢玉的事情来转移她的视线,希望她没有察觉任何端倪。
结果,还是弄巧成拙。
越是想掩饰却越是破绽百出,假装一个高人,就更加能证明他心虚,更能让她肯定自己的想法,察觉事情的端倪。
“若……雨……”赫连翊拉长的声音几乎是竭斯底里地喊出来了。
他很后悔,大事在即,为什么自己还要回来,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为什么还要舍不得再多看她一眼?
“若雨!”赫连翊惊喊一声猛然睁开眼睛,从窗户射进来的光刺得眼睛有点痛,起伏的胸口似乎有东西压着。
他喘着慌气挑起眼眸看了看,是这人儿安稳地伏在他胸膛睡着了。
他看了看窗外的白光,知道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佟若雨被他的惊喊声吓醒过来,她揉了揉懵惺的眼眸,再爬起来擦掉他额上淋漓的汗水问:“做恶梦呢?”
赫连翊拂开她的手冷冷问道:“为什么要阻止我?”
“你知道我肯定会阻止你的。”佟若雨坐下来淡淡说,“你这样做无异于以卵击石,你想跟韩之演同归于尽,他也未必会坐以待毙。”
昨夜是选魁的第一轮比赛,只要在这个利益圈子里面的大臣都趋而往之,韩之演手下的几个武将也不例外。
赫连翊特意派人暗地把纸条塞进这些人的兜里,纸条上写着:翊王企图起兵造反,速速举兵包围。
当这些人看到纸条后定会大吃一惊,他们不会马上回去领兵,肯定会在仙湖苑里会面商量一下,再去派人请示韩之演。
但赫连翊早就派人借为太子护卫军制冬衣的事情把韩之演请到别处去,他还刻意把胤国公府外面的人换了,所以他们不可能找到韩之演。
既然找不韩之演,他们就会到赫连翊的军营去查看。
本来赫连翊会亲自到军营去,半夜召集士兵,隐晦地说一些豪情壮志“造反”的话,以迷惑他们。
只要他们回去召集军队入城来,赫连翊就有借口说韩之演指使他们举兵谋反。
他可以马上联合和亲王的军队将他们包围,并可以趁机包围胤国公府,杀死韩之演。
然而,大好时机错过了。
佟若雨这几日就察觉他似乎在秘密进行着什么,然而他进行得非常隐秘,她让邱凌空她们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又或者说,邱凌空他们听从他的命令,一致约好对她绝对保密。
所以她只能自己去查,直觉告诉她,赫连翊会在仙湖苑做些什么手脚,因为他总是有意无意试探她会不会去看比赛。
她只好告诉他,自己会留下。
待到比赛的时候,她再独自前去,似乎察觉了一些异样,又看见赫连翊在跟一个人秘密接头。
所以她故意到他跟前去,试探一下他是否“做贼心虚”。
果然,他很担心她一个人独自悠转,她就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
她锐觉灵敏,赫连翊自然不敢派人跟踪她,所以才故意弄出一个“高人”来转移她的视线。
他却不知道,其实她已经无意发现了那几个武将商谈的事情。
去到船上的时候,她就知道屏风后面那人就是赫连翊。
见他一心隐瞒自己,她也只好跟着演戏,为的就是骗他喝下酒来。
即使他不喝酒,她也会想办法破坏他的计划。
把他弄晕了之后,她凌厉先派妖风赶到军营去,故意作出一副颓废的样子。
妖风和邱凌空知道计划败露,不敢不听从她的吩咐。
确定韩之演的武将来探听的时候,她再让邱凌空走出去吆喝,要他们打醒十二分精神。
因为翊王跟三皇子结了梁子,三皇子要诬害翊王起兵造反,近日内会有动作,让他们谨慎对待。
探子听到之后,自然会明白这只是误会一场,一场蠢蠢跃动的浩劫,随之而去。
佟若雨又看了看满脸郁结的赫连翊。
沉默了一阵子,她再轻声说道:“韩之演他不是简单的人物,即使他人不在胤国公府,你认为他们就没有特别的联系办法?贸贸然换了胤国公府外的人,更加引起疑惑。”
“所以我们必须速战速决!”赫连翊鼓起厉目不悦反驳。
“这不是速战速决,这是一个头栽到火坑里面!”佟若雨盯着他略显激动反驳,“你确定他们真的会按照你的计划来进行吗?”
“即使你真的顺利包围了胤国公府,你杀得了韩之演吗?”
“杀了他,你就完胜了!一旦他活着,你就会全军覆没!”
韩之演是何人,他明知道赫连翊跟自己是对头,现在贸贸然被他请到别处去,他怎么会完全没有警觉呢?
如果他率先就预料到赫连翊的动作,又或者,胤国公府的人被调动后,韩之演马上就发现了端倪。
这无异于赫连翊自掘坟墓。
“所以这是拼死一战!”赫连翊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捧着她脸说,“我已经阔出去了!如果不除去他,受伤的就是你!”
“难道就只有这一条不归路吗?”佟若雨扑入他怀里紧搂着他的脖子说,“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你可以理智一点吗?”
“我已经别无选择了。”赫连翊垂下眼眸痛心地看着她说,“你知道吗?韩之演早已兵临城下了。”
“……”佟若雨愕然睁大眼眸说不上话来。
赫连翊沉沉吸了一口气说:“我向陛下提议,希望让我的兵在瞿京内巡练一次,陛下说感兴趣看士兵操练。”
“结果韩之演趁机怂恿陛下召集各地抽出部分兵马来瞿京操演,现在除了三皇叔的十万,我的五万,福王爷的十二万兵马外,所有军队都掌握在韩之演手里!”
“虽然兵符都在我们手上,正如之前所说,韩之演的狼旋剑等同于兵符,随时可以调兵遣将。”
他又轻叹了一口气,靠在床上无力说:“过不了多少天,城里城外都是他的兵。所以,我只能选择兵行险招,否则只能受制于人。”
“……”佟若雨哑然摇了摇头,她又抓着他的衣襟急切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告诉你,你会允许我这样做吗?”赫连翊反问。
佟若雨拧紧眉心说不上话来。
赫连翊又撅起眉头深沉说道:“即使之前韩之演还没有真正起兵之心,现在又出了一件先皇突然驾崩的秘密事情来,难保他不会狠下心来。为了你,或者祯哥,我只能这样选择。”
佟若雨触电般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抓在自己衣襟上的手微微发抖,从心底抖出来。
赫连翊看见她骤然煞白的脸,忙挽住她发抖的手心问:“若雨你怎么呢?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你说……”佟若雨声音也跟着颤抖低念,“如果我没阻止你的话,你是不是已经成功对付韩之演了?这样就不会发生兵临城下的事情了。”
赫连翊看见她眼里的彷徨惊恐,心头忽地一紧。
她害怕,她真的害怕,从心里抖出来的害怕。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即使上一次,上上一次,她险些丧命,她依然处之泰然,现在怎么抖得那么厉害?
脸和唇都白了。
难道是因为听到“兵临城下”四个字,又想起屿古城的惨祸了?
赫连翊忙将她拥入怀中,轻怕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微笑说:“傻瓜,如果不是你及时拉住我,说不定我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
“不……”佟若雨摇摇头,白唇颤抖了一下,她再从他怀里退开来说,“是我一手把你推向地狱……”
她布满惶恐不安的双眸霎时变得空洞。
她颤抖的双手紧抓着被单喃喃叨念:“你本来可以对付他的……你本来可以对付他……是我太过自信,是我自以为是坏事了……”
“若雨……”赫连翊忧心忡忡抓住她的手低喊。
看见她自责失魂的样子,他的心也跟着绷紧。
佟若雨激动地甩开他的手,慌忙地张望了一下,又顿时转过身来抓住他的手臂惶恐不安说:“糟了!我们掉入了他的圈套!”
“他把兵将集中到城里,如果故意劫屿古城的事情挑衅的话,佟家军一定会被激怒的,到时候,他就会借清兵为由,覆灭佟家军,再把你这个主帅一同杀了!”
“兵临城下,即使太子和陛下最看重了,碍于韩之演,他们谁也保不住你!”
“若雨,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别瞎操心了。”赫连翊忙稳定她的情绪。
佟若雨又双目无光转到一边喃喃叨念:“对,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还会有其他阴谋……他一定还会有其他阴谋……”
“他认定我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一定以为我把事情告诉你,他会想方设法对你,一定会将你置于死地,一定会……”
“若雨你别吓我好吗?”赫连翊忙将她紧拥入怀中,温柔地轻抚她的后脑呢喃,“莫怕,你的男人不是孬种,即使全城都是他的人,我照样能为你们杀出的一片天地来。”
了无大师的话不停在她脑海回响——
“不管女施主信也好,不信也好,太过自信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一大劫恐怕会让你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人。”
自从那日后,她的心就不经意藏了一个疙瘩,这几日又因为他的秘密行动,一直心绪不宁。
现在又听见自己的“聪明”坏了他精心布置的计划,把一个即将到来的大好局面打得零碎,马上到来的却是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