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玥沉默了下来,不再言话。
屋外的惊慌嘈杂声也不绝于耳,竟显得比方才这妖异之人的琴音还显得突兀刺耳,连带这屋中的沉寂,也被那些杂乱声全数扰乱,人心不安。
这妖异之人方才的琴音,连她都觉得难以承受,若非动用内力流转全身,她怕是也难安然无恙,而那妓子明月,却不懂武艺,整个人也我见犹怜,孱弱不已,是以这次,怕是当真在劫难逃了。
“扶玉美人儿在想什么?”仅是片刻,妖异之人出了声。
那柔魅的强调,懒散无波的语气,却也屋外惊恐纷繁的嘈杂声形成鲜明对比。
如今捅了这么大的娄子,这人竟还能如此平静,面不改色,不得不说,就只是论他身上的这股气派与心境,便少人人及。
“扶玉只是在想,宫主今夜,是不是想杀了明月。”长玥默了片刻,抬眸扫他一眼后,便微缓缓的出了声,语气虽故作的带了半许恭敬,然而却稍稍显得有些麻木。
待这话一出,妖异之人便戏谑而笑,微挑着嗓子道:“扶玉美人儿这话何意?本宫方才不过是抚了一下琴,连这屋门也未出过,又岂会有心杀那明月姑娘?”
他语调懒散,然而言语却装模作样的绕着弯子,并不打算说实话。
长玥心下也微又复杂感在层层升腾,然而对他这话,却是并不相信。
自打入住醉仙楼,先是流苏,后是醉仙楼老妈子,而今,再是那明月,这几人在这几日突遭横祸,大多皆是这妖异之人造成。
甚至于那流苏于那夜的湖中溺亡,妓子明月也在那夜落水受寒,这一切,虽看似是那夜湖中的动荡所致,但那些杀手,却都是冲着这妖异之人而去的呢,如此,无论是那死了的流苏,还是被扶渊扔出院外的醉仙楼老妈子,甚至是那明月,这几人的横祸,自是这妖异之人直接或间接造成。
若说这妖异之人入这大昭京都城当真无半点的野心与算计,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亦如今夜他公然对萧意之抚琴挑衅,甚至还在琴中倾注内力震散而出,就凭这些,便是他与萧意之定是面和心不合,只是她却着实猜不到这两个看似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凑在一起,又会在明争暗斗些什么!
越想,越觉复杂重重,就像是心底与脑海全数升腾起了一股股雾霭,迷了眼,失了方向。
待兀自沉默半晌后,长玥才稍稍回神,只是抬眸间,却仍见那妖异之人正懒散柔腻的望她,而他那异色的瞳孔深处,却仍是犹如深渊,无波无澜中,却又给人一种莫名的慎惧与惊愕。
“宫主所言也有理,倒是明月多想了。”长玥无意与他多言,仅是按捺心神一番,便顺着他的话恭敬出了声。
他兴味的笑了,却似是并未将她这话听入耳里,反倒是修长的眼角微微一挑,落在长玥面上的目光越发的显得邪肆与柔腻,“扶玉美人儿这话,倒像是在应付本宫了。”
长玥眉头几不可察的一皱,正要按捺心神的恭敬言话。
他则是极为难得的敛了神,随即兴致缺缺的挪开了目光,先长玥一步道:“本宫今儿抚琴,不过是兴致而来罢了,只因那外面的箫声呜咽悲凉,着实扰本宫兴致罢了,是以,以琴会箫,不料效果出奇,那而明月姑娘伤着了,也算是误伤。”
长玥不置可否,只觉他又岂止是误伤了明月一人,怕是这别院中并无半点武功底子的家仆,也该是伤得不轻了。
长玥沉默着,并未立即言话,待这心思刚滑过心底,却是刹那,屋外突有急促的脚步声而来,却是片刻,似被扶渊拦住,那急促的脚步声也戛然而止。
“夜色已深,刘侍卫前来有何贵干?”扶渊的嗓音依旧刚毅而又干练,甚至破带几许麻木无情。
“明月姑娘病重,性命堪忧,我家王爷特意邀衍公子速速过去。”刘毅的嗓音也急促而起。
扶渊并未立即同意,仅让刘毅稍等,却是片刻,扶渊便已行至门边,恭敬的出了声,“公子,惠王此际有请,您看?”
妖异之人勾唇而笑,修长的指尖微微一抬,风情万种的理了理墨发与衣袂,随即懒散慢腾的朝不远处的屋门出了声,“既是明月姑娘病重,本宫,自是要去一趟。”
嗓音一落,他便扭头朝长玥望来,慢悠悠的道:“你且呆在屋中,今夜,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出这屋门。记下了?”
他语气懒散,颇有几许漫不经心。
长玥微怔,却也仅是片刻,她便速速回神,恭敬的点了头。
他这才满意,而后缓缓起了身,慢腾的踏步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扶渊在外也应时恭敬的打开了屋门,待妖异之人出得屋门后,扶渊才在外干脆的合上了屋门,掩了那一直源源不断朝屋内钻入的寒风。
耳闻屋外那几道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后,长玥才逐渐皱眉,心底深处,早已是云涌翻腾。
今夜,注定是不平之夜了,就因为那妖异之人的一段琴,瞬时勾动了所有的冲突与矛盾。
一个懒散成那样的人,竟也能在随意之中掀起这么大的风浪,不得不说,那妖异之人的确是太胆大,也甚有本事的了,只不过,今夜他得罪的可不是妓子明月一人,更冲击了那萧意之,这才刚入大昭京都城寥寥数日,便彻底将萧意之得罪了,如此,后路怕是堪忧。
心思至此,长玥神色也逐渐起伏。
此际,屋外惊慌的嘈杂声也彻底的消停了下来,徒留冷风浮荡,凄凄凉薄。
长玥兀自沉默半晌后,终归是起了身,稍稍收拾了几样屋中金制小巧的摆设揣在了袖中,而后开始浑身戒备的开始静坐。
若今夜萧意之当真与妖异之人开打,她唯一的想法,便是趁乱逃走。那萧意之与妖异之人皆非善类,无论她落在谁人手里,皆不得善终,是以,若自己真能逃脱,到时候复仇时,也才不会束手束脚,全心而为。
长玥如是想着,心下越发的深沉。
屋外,也一直寂寂无声,徒留风声浮荡,冷沉中却是透着浓烈的压抑感,令人头皮发麻。
许久,屋外也无打斗声响起,奈何长玥仍是不敢有半许的放松。
待三更过后,寂寂无波的气氛里,屋外却突然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却是片刻,似有人停在了屋门外。
长玥瞳孔蓦地一缩,指尖一动,已是抑制不住的伸手握住了前方矮桌上的茶盏,满眼警惕,指尖的茶盏也蓄势待发。
奈何片刻后,一道刚毅无波的嗓音扬来,“扶玉姑娘,宫主有吩咐,他今夜应是不会归来,是以,你自行灭烛休息便是。”
是扶渊的嗓音。
长玥心下顿时抑制不住的松了口气,大抵是太过紧张与戒备了,却连扶渊的脚步声都未听出。
长玥稍稍蹙眉,待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的缓道:“多谢扶渊公子,扶玉知晓了。”
屋门外的扶渊略微干脆的应了一声,待嗓音落下,他那脚步声便随之远离。
待到屋外再度彻底的沉寂下来后,长玥终归是起身熄了烛火,而后仰躺在榻,却是睁着眼,并未入睡。
屋外的寒风拂了一夜,而长玥,则是一夜未眠。
直至窗外略有亮堂时,那头顶略微顶着雪花的妖异之人,终于是推门而入。
霎时,寒凉刺骨的冷风自他打开的屋门灌入,也瞬时扰了满屋的沉寂。
长玥下意识的从榻上弹坐而起,凌厉的目光朝门口望去,待看清那妖异之人的脸后,她才蓦地敛神下来,随即强行按捺心绪的淡然观他。
他如墨的发上,沾染不少雪花,一身白袍,也稍稍显得褶皱了几许。
大抵是察觉到了长玥的打量,他朝长玥勾唇而笑,随即慢腾腾的行来,慵懒随意的问:“屋中暖炉已灭,扶玉美人儿也未重新点?”
长玥扫了一眼那墙角的几只暖炉,神色也微微变了半许,却是片刻,她开始恭敬淡道:“昨夜睡得沉,是以暖炉灭了,扶玉也不知。”
他轻笑一声,却是并未言话。
待站定在长玥面前后,他垂眸兴味的朝长玥打量了几分,才开始邪肆柔腻的道:“扶玉美人儿如今两眼倒是黑肿得厉害,呵,你昨夜当真睡得沉?”
长玥微怔,随即忙垂眸下来,神色也开始起伏了半许,只道:“昨夜扶玉一直在等宫主归来,待三更后扶渊公子过来传话后,扶玉才开始入眠。许是前半夜熬了夜,是以这眼睛才略有黑肿。”
长玥语气依旧卷着几分恭敬,语气也极为缓慢,倒是将心下所有复杂情绪皆全数收敛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