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知晓他大费周章的掘坟救她,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这人心思太深,腹黑无情,无论她怎样猜,都猜不透他究竟想要她做何,而今,再闻他这话,一时,更觉满身的厚重,而前途却是茫茫,若当真一直留在这人身边,被其肆无忌惮的利用,到了最后,她是不是还得死无葬身之地?
越想,浑身便越发的僵然,而周遭的冷风似是再度盛了几许,竟冷得她抑制不住的打了寒颤。
沉寂枯冷的气氛里,前方那妖异之人突然出声,“大昭惠王的宅邸,四下倒是隔墙有耳呢,扶玉美人儿便是要伤感,也莫让他们瞧见,若是不然,他们该笑话本宫欺负你了,如此一来,本宫的温润美名,倒也会随之而毁。”
长月蓦地敛了敛神,稍稍平复了心绪,仍未出声。
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再度将长月扫了几眼,似是有些满意,这才慢悠悠的踏了步,继续往前。
冷风浮动,将他一身的袍子卷得老高,那一半披散着的墨发,也随着冷风肆意的扬动,若是仅观其背影,倒容易被其颀长甚至笔直的身子迷惑,将他误认作翩然如玉的贵家公子,奈何这人清雅的白袍子上偏偏又绣了几朵色泽鲜艳的突兀牡丹,倒是蓦地坏了美感,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张扬。
长月一路跟在他身后,兀自评判,心生冷嘲。
不多时,那前院的梅林已至,淡香浮动,沁人心脾。
满眼的梅花树,肆意盛放,那生机盎然之感,着实令人惊叹。
以前从这宅院路过,倒是不曾入内观望,是以这番梅开盛况,也不足为见,只是,长月想不通的是,以前萧意之路过这旧宅,却过门而不入,能自行呆呆的立在院门外孤看许久,也不愿推门进来走走,旧地重游一番。
以前,她不敢对他多问,只道他是触景生情,悲从心来,是以不敢再入这府邸,从而触动他心下那些最深的悲伤,奈何,那一直对这别院极为珍重,但却又想着逃避,甚至不敢面对的萧意之,这下,又怎会有这股的勇气,不仅是差人翻新此处,更将风尘妓子都接进来养伤了,也不怕顶撞他亡故双亲的灵魂?
莫不是,大仇得报,她慕容长月一家尽毁,是以,那萧意之,便以为对他亡父亡母有所交代了?因而也能心安理得的住入这别院,不用再悲戚怆然了?
长月目光沉得厉害,袖中的手,也微微发颤,而那受伤的掌心,似乎再度开始隐隐作痛了。
正这时,凉沉的寒风里,那妖异之人懒散兴味的嗓音随风而来,“扶玉美人儿在想什么?”
长月回神,冷然的目光朝他落去,只见他已不知何时步入了梅花林内,身上的血色牡丹与周遭红得刺眼的梅花肆意映衬,透出几分慎人压迫之感。
她在想什么,他会不知?这妖异之人,不是最会揣度别人的心思么。
长月并未出声,缓步朝他靠近,待入得梅花林,才觉梅花香味更是浓了几分,而那一朵朵繁盛的梅花,也颇有种渐花迷人眼之感。
“扶玉并未想什么,只是被这满目的梅花吸引,是以,略微入神罢了。”待站定在他面前,长月淡漠无温的出了声。
这话,不过是随意而言,也无意让他信她这话,待嗓音落下后,长月放眼望了望周遭梅花,继续道:“宫主不是要赏梅吗?扶玉就在此处候着,宫主无需搭理扶玉,自行赏梅便可。”
“独自一人赏花,倒显得孤独了些。”他慢悠悠的出了声,嗓音一落,却是长指一伸,摘了朵梅花朝长月的发鬓上镶来。
长月神色微沉,下意识的想避开,然而最终却是忍住了,任由他指尖靠近她的头发,最后将那朵梅花镶嵌在了她的发鬓上。
满面红肿,便是梅花嵌发,也会显得不伦不类。
长月稍稍皱眉,正思量,这时,妖异之人则是懒散而笑,“梅花配美人儿,倒是相得益彰。”
长月挑眼观他,只觉这妖异之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的确无人能及。
如今她满面红肿,与梅花并无半分相配,又岂有半分相得益彰之感。
如此频繁的被他调侃嘲弄,长月心下,终归是复杂了半分,随即道:“梅花傲然高洁,满身怨气的扶玉,倒是配不上它。”
嗓音一落,冷沉的望着他,然而他却是妖然而笑,也未言话。
长月继续道:“宫主赏梅便是,扶玉,在梅花林外等候。”
“这别院,好歹也是大昭惠王的别院,扶玉姑娘若胆大,倒也可独自一人在外等候本宫,只是若出了什么事,本宫也鞭长莫及,到时候真伤了或是损了,可别怪本宫不出手搭救。”他慢悠悠的道了话,并未出声拒绝长月,待却是拐着弯儿的威胁。
长月深眼凝他,眼中的目光明灭不定。
他则是轻笑一声,“本宫赏梅了,扶玉美人儿自便。”
这话一出,他已是懒懒散散的转了身,随即继续踏步往前。
长月立在原地,心下权衡一番,待半晌,她并未朝他跟去,却也并未出这桃花林,反倒是稍稍换了姿势,斜靠在一株梅树旁,开始兀自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