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以前还是大昭宫主时,金缕对她,也是如此体贴,嘘寒问暖,甚至她偶尔要跑出宫去与萧意之约会,金缕则是还要战战兢兢的假扮着她的模样躺在公主殿中掩人耳目。
那些日子,点点滴滴,以前不觉得贵重,但而今想来,却是觉得弥足珍贵,也不知此际的金缕,是否早被萧意之杀害,尸骨未寒,还是苟延残喘的活在牢狱,日日遭受折磨。
心思至此,怅然哀凉。长月脸色抑制不住的白了白。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正这是,元凤拘谨担忧的嗓音再度响起。
长月回神,极快的扫了元凤一眼,而后便垂眸下来,强行按捺心神一番,只道:“你们无需对我这般好,我入住这牡丹殿,也不过是偶然罢了。”
说着,也不顾她们焦急惊诧的脸色,继续道:“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送些早膳过来便可。”
元凤与青秋满面焦急,却是不敢多说,待小心翼翼的打量了长月的脸色后,她们才紧抿着唇瓣,宫恭敬告退。
片刻,殿中再度恢复沉然,寂寂无声。
长月侧身在软榻坐下,兀自沉默许久,才稍稍站起身来,本打算收拾包袱,奈何打量了周围一眼,一时,却觉得自己身无长物,除了身上这件宿倾送的黑衣,竟是无东西可收拾。
她在殿中僵立了半晌,才逐渐靠近妆台,待打开妆台上的抽屉,才见里面并无多余首饰,反倒是仅有几只牡丹珠花与玉簪。
想来这些东西,都是以前南襄留下的了,再观这些珠花与玉簪的模样,个个都清雅而不累赘,长月便已是相信那亡故的南襄的确是个清柔雅致的人。
只是,那般雅致的人,适合生长在亲人的手心,却不适合生存在人心叵测的灵御宫,就如同她慕容长月一样,只适合生长在父皇与母后甚至太子哥哥关切的眼神里,却不适合生存在费心费神的爱情里。
越无心机,越是纯然,便越要遭人算计,下场凄凉,那南襄如此,她慕容长月,亦是如此。
是以,若要活得长久,甚至稳立在世,有时候心如蛇蝎,人心叵测,倒也没什么不好。
长月如是想着,心下莫名的冷冽一片。
她开始将抽屉中的首饰全数抓到了包帕内,随即又转身至殿中的衣柜,本打算带几身南襄的衣物,不料柜中空空,并无一物。
她微微一怔,但也并未多想,仅是折身回来,思量片刻后,便再在殿中拿了些看着极为精致的玉制品放在包帕内,最后,犹豫片刻,终归还是将温玉送的那支短笛也放在了里面。
裹帕,打结,出行的包袱,算是终于整理好了。
长月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在软榻上靠好,本打算小憩,不料稍稍合眸,仍是睡了过去。
一夜酣眠,无梦无惊。
只是待醒来,殿中依旧,仅是烛火已灭。
长月稍稍睁眼,略微迷茫的瞳孔逐渐汇拢,心神一转,才突然意识到昨夜扶渊并未再过来唤她。如此,那妖异宫主倒是在温柔乡中呆了一宿,确确实实已是全数将教她武艺之事忽略了。
一想到这儿,虽微怒微讽,但也无可奈何。
如今寄人篱下,便该被人随意差唤并忽略,自打她在这灵御宫彻底重生的第一刻,便已是明了这点。只奈何,做了那么多年的公主,即便跌落了云端,却也未在这短时间彻底习惯顺从与接受,是以那妖异之人随意对她食言,她这心底,或多或少的有些不平。
长月默了半晌,才刻意平复了一番心绪,待下榻并打开殿门,便见元凤与青秋依旧端着洗漱之物站在殿外。
虽仅是相处了短短两日,但她对这元凤与青秋并不排斥。至少,这两名婢女不做作,不花枝招展,更不招摇,这点,她倒是满意。
“进来吧!”长月朝她们淡然出声,嗓音一落,侧身让路。
元凤与青秋恭敬点头,拘谨入内,待将手中之物放下,元凤犹豫片刻,低道:“姑娘,今日有名药奴前来传信,说是,说是宫中的宿倾姑娘相见姑娘一面。如今,那药奴正在大殿围墙外等候,姑娘可要让奴婢们给那药奴传句话?”
宿倾么?
长月神色微动,不言话,仅是缓步往前,就着她们端来的水洗漱。
待一切完毕后,她才转眸望向元凤,只道:“替我回绝了吧!就说,我今日要为离宫之事准备,无暇与宿倾姑娘相见。”
元凤忙点头,小跑离去。
长月则是沉着目光缓步坐在了不远处的妆台前,头也不回的道:“青秋可愿帮我梳头?”
青秋浑身一颤,未料长月会这般有礼,当即道:“奴,奴婢愿意。”
嗓音一落,已是惶恐的小跑过来,捉起妆台上的木梳便开始为长月梳头。
不多时,元凤已是归来,只是手中却捧了一件厚实的紫袍,待站定在长月身边后,便恭敬道:“姑娘,那药奴,奴婢已用您方才之言打发了。”说着,话锋一转,继续道:“另外,这是扶渊公子差人给姑娘送来的衣袍,说是宫主让姑娘今日穿这身。”
长月心底微动,这才将目光从铜镜挪到元凤手中的紫袍上,只见那紫袍倒是厚实,上面还绘着招摇的牡丹花,而那些牡丹花,绣工针脚倒是细致,奢靡华贵,令人乍眼一观,便知价值极其不菲。
这般贵重的紫袍,着实与她身上这件寒碜的黑袍天壤之别,堪比花瑟身上那些衣服还要来得大气华贵。
长月眉头一皱,心底徒增叹息,都要离宫了,这最后一刻,那妖异之人仍是要用这紫袍对她完美的包装,再将她又一次的推向这灵御宫的风尖浪口。
不得不说,那人心思,当真是太过发狠,更肆意妄为了。
长月如是想着,便垂眸下来,朝元凤淡漠点头。
待青秋将发丝稍稍挽好并施妆完毕,长月接过了元凤手指的紫袍在屏风内换上。
一时,紫袍曳地,满身精贵。
待重新站定在铜镜面前,长月瞧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容颜如初,华衣如昨,奈何那张曾经令人赞赏过无数次的眼睛,却不再纯然灵动,仿佛聚集着太多散不开的厚重与深沉。
心底再度聚集了怅然冷沉之感,因着妆台上的首饰被她全数收入了包袱,此番头上发鬓并未装点,长月神色微动,便随意在殿中摘了朵粉色牡丹镶嵌在了发鬓里。
“姑娘稍等,奴婢们这便去传早膳。”元凤青秋恭敬的朝她打量几番,眸中抑制不住的滑出惊艳,待回神,便恭敬的出了声。
长月淡漠点头,不料元凤与青秋还未恭敬的退出殿门,门外人未至,便有熟悉刚毅的嗓音扬来,“长月公主,宫主已在寝殿等候,你该过去了。”
元凤与青秋忙僵立在原地,目光紧张的朝殿门望去。
仅是片刻,依旧是一声黑袍劲装的扶渊入了殿门。
“扶渊公子。”元凤与青秋忙紧张行礼。
长月终于是抬了眸,待目光刚触及上扶渊,他却已是站定在了她的身旁,随即深眼扫她一眼,瞳孔内却是平静无波,并无半分的摇曳与惊艳。
“如此看来,长月公主似是准备好了,那便随我过去,宫主,正等着。”扶渊再度出了声,嗓音依旧刚毅无温。
长月眉头几不可察的一皱,只道:“可否容长月先用过早膳再过去?”
扶渊低沉刚毅道:“宫主殿中,已备有早膳,长月公主直接过去便是。”
长月神色微变,但片刻已是敛神下来,待伸手拎住身旁的包袱,她便起身而立,朝扶渊道:“如此,那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