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纱帐幔,软塌之上,苏氏就像一朵失去滋养的垂丝海棠,变得凋零失色。
林知良的指尖搭在苏氏的手腕之上,探脉的时间越久,他的眉峰便皱得越紧。
江杏看在眼里,心中已然大乱,面上却仍然强撑着精神。
因是冬日,昼夜漫长,外头天色仍然晦暗,一如此刻内室几人的心绪。
又过了许久
林知良满脸凝重的站起身,抬手擦了擦脸上渗出的细汗。
江杏见状,缓声吩咐道:“冬儿,倒杯茶给林大夫。”
林知良伸手接过,见江杏面上仍然一派从容之色,心中不免暗暗赞佩。
“林大夫,阿娘的病如何?”江杏暗中紧了紧手里的绣帕。
“江姑娘恐怕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来的十分突然。
江杏闻言,心猛地下坠,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一软作势往后倒去。
“姑娘小心!”蓝叶一惊,连忙扶住她往椅子坐下。
江杏撑起手肘掌心覆在额前,闭眼顺了几口气,试图稳住心气。
林知良显然是低估了苏氏在江杏心中的分量。
往日哪怕苏氏得一个小伤寒,江杏都会提心吊胆,何况如今关乎性命之事。
林知良懊恼自己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连忙到药箱中拿出一瓶薄荷脑油给江杏。
“江姑娘莫急莫急,都是我失言,令堂虽然有身中剧毒的症状,所幸发现的早,也并非全无解救的可能啊。”
薄荷脑油清沁醒神,又听着林知良这番话,江杏缓和了不少,镇定思绪后,她指了指桌上的那堆药渣。
“林大夫不必自责,是我关心则乱失礼了,你且先看看这个。”
林知良拿起药渣仔细检验后,心中已然笃定这便是致使苏氏病症之所在,却仍有疑惑之处未解。
“令堂除了饮用此药,今日还吃了什么?”
“都是寻常的食物,对了,傍晚的时候我还做了一碗姜茶给阿娘饮用。”江杏道。
“姜?”林知良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我觉得蹊跷,原来竟是如此,令堂所中明明为慢性之毒,按照剂量,并不会在当下就有毒发的征兆,而生姜具有温中散寒,发汗解表之功效,正巧将这种□□的症状加速引了出来。”
“所以阿娘看似毒入膏肓,实则并非如此?”江杏的心里升起希冀。
林知良却摇了摇头,“还有一事我须得告知,其实上回我替令堂用银针刺激穴位的保守方法进行治疗,便是怀疑令堂中了□□。
只是当时我一是医术尚浅,二是没有毒药的原体进行甄别,便不敢贸然下定论。”
江杏越听越沉,心底一阵发抖:“你的意思是...阿娘从前已经中过一次毒了?而且跟这次的是一样的?”
“八成是,不过还是需要找到毒药原体才可鉴别,这药渣当中的毒性被冲缓了许多,很难验出。”
蓝叶始终在一旁留心留神的听着,见林知良言及此处,思忖了片刻,连忙出言道:
“姑娘,奴婢想起一个事儿,在京城江府时,我曾看见大夫人神神秘秘的交给夏妈妈一个檀木匣子,并说那东西是她此行之关键,还叮嘱夏妈妈一定要物尽其用。”
“大夫人....”
江杏的声音低微下来,满府中,可不是那个女人最恨极了她阿娘吗。
“你可知那匣子现在在何处?”
蓝叶点点头,“我知道,我愿意去为姑娘取来里头的东西。”
江杏犹豫道:“若被夏妈妈发现,你恐怕会有危险。”
“蓝叶还未报答您救了奴婢旧主之命,此番便当作还了这份恩情。”
蓝叶私下琢磨了好几日,总觉得小公子对三姑娘太过不一般了,可三姑娘身份低微,与小公子实非良配。
若由她将这份恩情还一还,此后小公子便能不再亏欠三姑娘了。
夏妈妈有晨起出恭的习惯,眼下天刚亮,正是好机会。
蓝叶对夏妈妈的耳目行踪都十分熟悉,轻巧避过她们,自窗户翻入夏妈妈住处,找到那被束之高阁的匣子,打开一看,里头果然放着不少白色粉末的药包。
众人在弦月斋焦灼等待,不一会儿,却见蓝叶小腿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江杏第一个上前将她搀扶住,担忧道:“这是怎么了?”
蓝叶忍着痛意,“方才跳窗太着急,落地时脚脖子崴了下,不是什么大事,还好将东西取出来了。”
江杏见蓝叶连自己的伤都不顾,只担心东西,心中为之动容,诚挚道:“蓝叶,你家旧主与我并无什么恩情要还,反而是我要多谢你此番冒险前去。”
言罢,江杏向她行了个全礼。
蓝叶一惊,连忙将她扶住,“姑娘折煞奴婢了。”
蓝叶的眼眸暗暗闪烁,她不明白江杏此举是何意,难不成觉着自己不配替小公子还她的恩吗。
林知良将那药粉检验后,笃定道:“果然是了,两年前我随父亲去京城的医学药馆研讨时曾见过这种毒,只是这解毒之法....”林知良歉意地面露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