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屿南段是政府规划的公众露营区,遥遥望去,可以看到几排搭好的帐篷和点点灯火。
柏嘤给曲成圆打完例行电话报平安,寻了个理由,说自己和同学来海边露营,住一晚就返回市区。
她不擅撒谎,尤其是对着严厉又聪明的奶奶,被揭穿的后果很严重。
覃永廉本来就是她同学,她和同学来海边看他人露营,她只是省略了句子里“看他人”这三个字而已,说的都是实话
这么一想通,柏嘤顿时就不胆怯,讲着讲着还欢天喜地跟曲成圆说起自己开了一把法拉利GTB。
覃永廉默默跟在她身后,听她用吴侬软语跟家人撒娇。
回想起两人在香港重新相遇那晚,小姑娘也是用这口软萌语调在他身后给鱿鱼串报数。
当时少女的声音打着旋儿幽幽飘进覃永廉的耳朵里。他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起了促狭的心思,想逗逗她,再听多几句。
听完柏嘤与曲成圆讨论跑车性能,覃永廉好奇她的车技在哪里学的。
柏嘤如实相告:奶奶教的,顺便给他讲了那年在西班牙滨海小镇跑车和牛群的故事,今天的秋名山车神是如何诞生。
男人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噙着笑意看她。少女讲到激动处,殷红的嘴唇更衬得脸上肤色白皙。
“真的!我奶奶特别厉害。”提到家人,柏嘤满脸自豪。
“她是我的人生榜样,上世纪六十年代就学会开拖拉机和卡车,60岁还去秘鲁,参加了达喀尔越野拉力赛。”
覃永廉微笑点头,表示自己相信。
教他开车的是覃永礼,小时候他看过别人开车,自己早就将步骤熟记在心。
大哥教给他的反而是方程式赛车里用得上的顶级技巧,他从柏嘤的驾驶策略和临场判断可以看出,奶奶将孙女教得很好。
只是通过柏嘤的故事,他才知道家人之间原来可以有这种亲密的羁绊。如果让覃家老太太来教他开车,那个画面他简直无法想象。
耳畔隐隐传来风声,跟下午那场飙车时听到的一样。
覃永廉不开快车的原因,是自己的大脑总会不自觉记忆眼睛所及的每一处,无法集中全部注意力驾驶,开车便失去了原始纯粹的乐趣。
少女下午展示的直线漂移,让他想起了大哥覃永礼。
覃永礼一直对他不错,这方面跟邓余茜完全不像俩母子,大哥曾来过岛上看他,也常带他去赛车场。自从去了加拿大养病,却似断了联系。
覃永廉若有所思,那就再等等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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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冷风成了精似的,呼呼地往领口钻。柏嘤打了个寒颤,双手抱臂。
一件带着体温的长袖衬衫从天而降,轻轻披在她肩上。
覃永廉只穿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因为腿长,步子迈得有些宽,几步便轻松走在柏嘤前方。
“Leon,我们现在算不算朋友了?”
“嗯?”男人回头,被柏嘤热情直白的眼神看得一愣,不动声色把脸别开。
突然冒出朋友这个概念,太陌生,让人不由地有一瞬间恍惚。
柏嘤一脸真诚:“就是想为那天晚上的事,正式跟你道个歉。我们当时在玩大冒险,我又喝了点酒。”
覃永廉条件反射般觉得额头有点发烫,这姑娘的手力的确很大,却带着一股鲜活的劲儿。
柏嘤抬眼认真瞧他,小鹿般的双眸,长而卷的睫毛在眼窝投下浅浅的影,将他总是压抑隐藏的心思也带得异常活跃起来。
他喜欢柏嘤的活泼、自由与坦荡。
几番接触下来,想必柏嘤也知道覃永廉有背景,这座岛上的人也知道,但他们与其他人的区别在于,不会关注他的背景到底是什么。
他们不会问他:【覃永廉,你到底是谁?】
他们只会笑着跟他打招呼:【Leon,好久不见!】
覃永廉六岁回到香港后,他像被关进一个无形的笼子,笼子里尽是无趣的人情世故和虚荣浮华。
20年来,他有家佣、邻居、同学、同事......却没有朋友和亲人。
除了覃远、大哥、发小苏家豪和岛上的老街坊,覃永廉发现自己一直是孤单的一人。
大高个兀自回忆着往事,颀长的身子在地上留下一道阴影,五官英挺的脸也藏在阴影中。
柏嘤等了半天,夜色朦胧,她没有留意男人的神情变化,颇有江湖义气道,“Leon,我们今天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时速的人,交个朋友嘛。”
覃永廉目光微微闪动,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好。”
“真哒!太好了。”柏嘤顿时轻松起来,她其实一直因为之前做出弹脑门这种幼稚行为耿耿于怀。
少女抬手裹紧肩上覃永廉的衬衫,话一下就多了起来:“今天你请我吃南考斯岛的地道海鲜,下次我做海鲜大餐给你吃。”
“嗯。”男人站定脚步,身子稍稍倾向柏嘤,认真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