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筱甫一上台,就有十二班的同学注意到她,赶紧提醒后面还在打牌的顾思思,问:“那不是楼筱吗?怎么被八班叫上台去搬东西了?”
“八班?!”顾思思抬头看向舞台,正好这时响起男生报幕的声音,配合楼筱呆愣在舞台上的表现,她立马反应过来楼筱是被人耍了,扔下手里的牌就往舞台跑,嘴里还骂——
“那群混蛋!!”
#
练望舒昨天一宿没睡,校庆表演才开始,他就嫌吵,独自去了艺术楼睡觉。
隔音的门和窗户阻隔一切喧嚣,独独没能阻隔他的手机铃声。
被吵醒的他压不住暴脾气,微哑的嗓音听起来格外危险:“你最好是找我有事。”
手机另一端的盛翊才想起练望舒是补眠去了,试探着:“要不你先睡,我待会再打给你?”
练望舒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克制自己别乱发脾气。
盛翊听到吸气声,求生欲上线,赶紧把情况给说了:“吴嘉启不是有个自弹自唱的表演吗,他把原定的曲目换了,新歌唱的是他妹妹的事情,他妹妹你应该知道吧,在别的学校上初三,刚开学一个星期,周末回家就自杀了。”
练望舒:“听说过。”
吴嘉启的父母离婚不到一年,他妹妹跟他父亲在外地上学,突然就没了。
他们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基本是通过长辈认识的,有个什么丧事,面面俱到的大人们自然也会上门拜访慰问,连带着家里小孩都会知道点消息。
盛翊:“我们还在舞台这边,我看他情绪不对,你要不来看看?”
“我又不是心理医生,他情绪不对我去有什么用?”话是这么说,但练望舒还是站起身,走出了琴房。
挂断通话后,盛翊还给练望舒发了条视频,是刚才吴嘉启唱歌的时候录的。
练望舒戴上耳机,听得眉头紧蹙。
聚英是出了名缺什么都不缺钱的私立学校,音响设备都是最好的,能很轻易就把这首歌的歌词听清。
歌词通过自杀者的口吻自述,开头舒缓,中间有段rap,节奏激烈,到了后面再度归于平静,浓浓的绝望,听得人几乎窒息。
盛翊之所以确定这首歌写的是吴嘉启的妹妹,是因为开头的歌词中隐晦地提到了父母离婚,手足分离的情况,中间那段rap的部分则出现了“删不掉的照片”这样的歌词。
吴嘉启的妹妹虽然是自杀,但经过警方调查发现,吴嘉启住校期间曾被舍友欺凌并拍下裸.照,她不敢把事情告诉给已经离婚的父母听,也不敢和哥哥说,但她曾在暑假期间壮起胆子切断了和那几个舍友的联系,本以为这样就能摆脱垃圾舍友的威胁,开学后才知道她们真把她的裸.照发到了学校贴吧,只因为她没有逛贴吧的习惯,所以直到开学才发现这件事。
一首歌听完,练望舒已经走到了大操场,本来是要绕一大圈才能进去,但他直接跨过花坛翻过围栏,走直线到了舞台侧面。
舞台侧面全是候场表演的学生,人太多了,练望舒正想打电话问盛翊他们在哪,耳边突然传来一道非常突兀的报幕声。
他一边困惑学校挑主持人的眼光怎么跌到这个水平,传媒班是要被取消了吗,一边抬头朝舞台看去,就看见曾经和他哥表白过的女孩站在舞台上。
她像是被人骗上去的,在原地愣了很久。
舞台侧面有一群学生开始喝倒彩,观众席那边不明所以,也跟着瞎起哄。
大约是刚刚听过那首歌的缘故,练望舒看到眼前的场景,心里止不住的烦躁,他挤过人群朝舞台的楼梯走去,想把那个愣在舞台上的傻子拉下来。
结果还没等到他踏上台阶,女孩回过神,抬手把麦架上的话筒拿下,走到了舞台的中央。
练望舒不知道她想干嘛,因此没有停步,直到女孩对着话筒哼出一段旋律,他才猛地刹住脚。
不止是他,那些有意无意起哄的声音也在短时间内消了下去,往舞台这边赶的顾思思也慢慢地停下了脚步,一脸震惊地看着舞台上的楼筱。
唯独抱着吉他半死不活的吴嘉启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把身旁的盛翊吓一跳。
盛翊脱口一声:“卧槽!你……”
吴嘉启:“闭嘴!”
盛翊举双手投降。
闭嘴就闭嘴,不过台上那个女生好厉害,只哼了那么一小段,听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就是那段旋律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盛翊没听出来,练望舒听出来了,女孩哼的就是刚刚吴嘉启唱的那首歌的副歌部分。
待全场寂静,女生开口,唱出的调子果然与之前吴嘉启唱的一般无二,唯独歌词略有改动。
原本歌词里的“我”全都改成了“你”,原曲是自杀者的自述,到她这变成了旁观者的叙述。
原曲还有几句描述旁观者无动于衷和自杀者讨厌自己无能弱小的歌词,到女孩口中变成了旁观者都希望自杀者能活下来,变成了即便无能弱小,也不是自杀者的错。
歌词改的非常积极向上,就在练望舒以为她会把所有负面的歌词全部改掉的时候,女孩唱到了中间的说唱部分。
练望舒记得,吴嘉启唱这部分时节奏激烈,声声如刀,但女孩把它唱成了语速很快的低吟,声音空灵仿若神音,最重要的是,这段描述最黑暗的部分,她一个字都没改。
简直就像是神在低语谁所遭受的苦难。
Rap部分结束,歌声骤然拔高,原本的舒缓变成了悠扬,女孩的音域简直广阔到吓人,几近窒息的绝望也在歌声中一扫而空,因为最后部分的歌词改得近乎绝妙——
原曲最后一段是自杀者死前同这个世界的道别,女孩在道别中穿插了世间一切人事物对自杀者的拼命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