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舒河蹙眉望自己这位永远最不让人省心的小徒弟,不知他今日为何突然性情大变,但他还是在上首端坐了下来:“遇到了什么事,站起来说。”
颜怀舟隐去了一些不必要提起的往事,只将他与钟凌在聚灵山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后,墨舒河静默了许久。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是一个幻阵,而我,早就已经死了么。”
颜怀舟心中酸涩难当,但还是点了点头。
墨舒河不语。半晌,他走向颜怀舟,把掌心贴近了他的灵台。
——灵力汹涌。
在颜怀舟的记忆里,他还从未见到师尊对自己笑过,但是现在,墨舒河的脸上竟露出了几分欣慰的笑意。
“不错。你现在已经比为师强了。阿凌呢,他怎么样?”
颜怀舟红着眼睛:“阿凌比我强。”
墨舒河重新坐下来,神色也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如果这里真的只是一个幻阵,你要做的就是不要沉溺其中。幻阵中的阵眼,便是你心中的执念,打破它,才能看得到生路。”
“我要…如何打破?”
“当这里再也没有能让你沉溺其中的人,或物,幻阵就破了。”
他注视着颜怀舟:“凡为虚妄,皆有迹可循。挽风,你与阿凌都是我最聪明的徒弟,为师相信你们定然可以安然无恙的走出去。”
“若你所言不虚,我这个做师尊的也不能再看住你了。只是有一句话,你要牢牢地记住。”
“……是。”
“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阿凌都是你的师兄。你凡事要多与他商量,不可过于激进,知道么?”
颜怀舟深深拜了下去:“谨遵师尊教诲。”
墨舒河的身影竟在他眼前渐渐变得透明,化作萤光点点消散。
“阿凌心中看重你,所以才总要处处都规束你。你不可因此同他置气,更不能怪他。”
在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前,颜怀舟终于直起了身子,露出一个释然的笑。他仿佛在此刻卸下长久以来压在胸口的重担,轻声道:“我永远不会怪他。”
他定定望向墨舒河的眼睛:“师尊,您不知道,我一直都是喜欢阿凌的。真心的——喜欢他。”
………………
出了清心苑的门,颜怀舟一路上都在走走停停,只想将这玉鸾宫中的一切都看个真切。等再次回到那个小院子时,钟凌仍靠在那棵桃花树下等他。
算算时辰,幻阵之外的聚灵山也该是入夜十分了,可玉鸾宫里此时依旧是个天气极好的午后。阳光明媚柔和,暖暖的洒满了整个庭院,望得见心上人盈盈而立,听得到远处传来的仙乐编钟。
钟凌脚下洁白的落花铺了满地,无暇而纯真,像是一个轻轻一碰就会化作虚无的美梦。
他在不远处站定,还在苦苦思虑该如何开口,树下的钟凌已经朝这边抬起了头。
颜怀舟看见他朝自己大步迎了过来,丝毫都不掩饰面上的关切之意:“你回来了。见过师尊了吗?”
“嗯。见过了。”他一面斟酌着措辞,一面绕开了钟凌,走向他方才站着的树下。
钟凌追上来,刚想再说些什么,就注意到了颜怀舟微红的眼眶,呼吸不免一顿。
他与颜怀舟相识已久,无论如何,从来也未曾见他掉过一滴泪。略有些迟疑道:“你…你哭过?怎么,师尊又罚你了?”
见颜怀舟不答,他又微微有些薄怒。
“就算师尊罚你,你也决计不该是这幅神情。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连我也不能告诉吗?”
颜怀舟神色复杂地注视着面前少年模样的钟凌,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将他拥在怀中的冲动。
师尊说过,若是幻阵,不可沉溺其中。可他却真的有些不舍得…这样的钟凌。
有些话对着真正的钟凌,是永远都说不出口的,但是在这里,他再也不必顾及许多。
在回来的路上,他便已经想好了的——
颜怀舟不由得心跳加速。
他深深吸了口气:“阿凌。我有话要问你。”
今日的颜怀舟未免奇怪得过了头,钟凌见他肯开口,便不假思索道:“你说。”
只听他一字一顿道:“如果我修习了魔道……”
钟凌面色骤然剧变,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修了魔道?!”
颜怀舟安抚地朝他笑笑:“阿凌,你别紧张。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修习了魔道,你会原谅我么?”
钟凌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答得斩钉截铁:“绝不。”
“那如果我不仅修习了魔道,还杀了很多人,你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