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善女红,田蓝两个字,还是薛秀琴帮她绣的呢。
王老师点点头:“是啊,你应该是上回过来时落在我?这边了,我?早上才?看到的。”
田蓝一颗心砰砰直跳,她非常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将包落在王老师家。因为?昨晚自己还拿着个包装了种子。
她打开挎包搭扣,里?面整整齐齐装着的,认识一包包的种粮,还有那本《□□宣言》。无论挎包还是包里?的东西?,都干干燥燥,一点儿被水浸泡过的痕迹都没有。
呵,昨晚的雨多大呀。她从屋里?逃生出去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找什么雨衣。她都担心桶里?会积了水,挎包直接成了鱼。
这算什么,空间又升级了吗?她很肯定今天自己睡得太沉了,根本就没在睡梦中进入空间。
现在,她以?为?已经失去的种粮以?及挎包还有这本书,都完完整整地回到了自己手边。
呵,这是在奖励她没有临阵逃脱,跳下干渠跟大家一块儿抢险救灾吗?
唉,人?家升级靠积分,她升个级那都是拼命啊。她差点儿没冻死。
王老师有些紧张:“东西?没丢吧。”
现在的人?屋子经常是开着的,大家来来往往也?没有那么多避讳。万一叫人?顺手牵羊了,那可真说不清楚。
田蓝赶紧摇头:“没丢,都在呢。”
不仅没少任何东西?,反而还多出了几包种子,大约算是附赠的奖励。
不过虽然感谢空间大佬的慷慨解囊,但说实在的,同样?的经历,姐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外?面响起高卫东的喊声:“田蓝,你不用出去了,你去卫生室陪唐薇吧。”
田蓝开了屋门,应了一声:“她人?在医务室?”
高卫东点头,又小声抱怨:“你们女生身体真是差,平常要注意锻炼,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肚子痛也?能?痛成这样??早上我?们喝的河水都没事。”
田蓝想?翻白眼,要不是怕被当成流氓,而这年?头流氓是绝对?的大罪,她绝对?会建议这位兄台掏出自己的蛋,然后用力弹上个几十下,以?此来体会女生痛经时的绝望。
对?,就是这么的痛。
她随口敷衍道:“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对?了,如果洪峰这两天退了的话。我?们赶紧做新的浮床趁早种下晚稻。”
高卫东惊讶:“这会儿还来得及种稻?你有秧苗吗?”
田蓝不假思索:“我?有稻种,我?用的是晚熟品种,抗冻。”
只有将这些种子尽快种进地里?,她才?能?踏实下来。
高卫东点点头,倒是没有推脱:“行,回头我?们过来找你。”
她先走?一步,田蓝也?要去卫生室陪伴那位肚子疼到爬不起来的姑娘。
王老师关心了一句:“她是吃坏了肚子吗?”
田蓝苦笑:“不是,她身上来了,昨晚还跳进水里?跟我?们一起做人?墙。”
河水多脏啊,别说是经期妇女,就是田蓝都担心自己会染上病。河水多冷啊,来例假的时候,像她这种从小被爷爷奶奶放养长大的人?,她家老太太都不让她碰凉水。
结果这姑娘,居然这样?闷声不吭直接跳了下去。
她不痛才?怪哩。
王老师只犹豫了瞬间,就主动提议:“我?跟你一块过去吧,天黑,外?面的路不好走?。”
田蓝立刻点头道谢。她还真不太熟悉农场的地形。因为?自从来了之后,她就忙忙碌碌水面种稻和实验田的事,实在顾不上到处好好逛逛。
王老师锁了屋门,就打起手电筒带着田蓝去了医务室。
她们进门的时候,医务室的大夫刚好挎着急救箱出去看病人?。瞧见王老师,他点头打了声招呼,笑着道谢:“幸亏你们来了,不然我?还真走?不开。”
王老师追问:“她情况怎么样?啊?”
“疼,疼的厉害,刚好止痛片又没了。”大夫摇头,“我?只能?想?办法给她缓解一下,慢慢熬过这阵寒气就好了。”
他还有事忙,不好多耽搁,匆匆忙忙说了两句就走?了。
田蓝和王老师一道进屋,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躺在床上的女大学生一开始还勉强支撑着道谢,等看见王老师时,她就皱起了眉毛,直接扭过头去。
田蓝初始并没在意这件事,毕竟她自己虽然不痛经,但作为?女性,她还是能?够理解痛经者的痛苦的。像她宿舍的妹子,那痛起来真是整个人?都萎了,还有什么精神说礼貌啊。
结果王老师靠近她,主动表示:“我?给你看看吧,我?家有祖传的办法可以?缓解这个,我?给你试试看。”
正常人?痛经的时候有人?说可以?解救她,那肯定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也?要试试呀。唐薇却言辞拒绝:“你不要试图用小恩小惠拉拢腐蚀我?,我?是绝对?不会上当的,你个老右!”
田蓝立刻拉下脸,冷笑道:“好,坚持原则,你就慢慢痛吧。”
王老师却于心不忍的模样?,柔声道:“我?不会做任何事,你看,这里?有你的革命同志看着,我?是绝对?不会拉拢腐蚀你的。你这么痛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唐薇却固执己见:“不要,你不要碰我?,离我?远点。”
田蓝不耐烦起来:“嗯,还能?说话,那也?就是没痛死。王老师,你不用管她。”
王老师满脸为?难,想?要伸手,对?方又拒绝。让她撒手不管,她又不忍心。
田蓝都忍不住想?说她了,阿姨耶,你这才?是真圣母吧。你管她呢,痛经痛的死去活来不假,可真痛死的,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呢。
王老师被赶到了外?面,轻轻叹气道:“他们只是孩子呀。”
田蓝心念微动,她想?到了曾经听农场职工议论过的八卦。
王老师的女儿因为?父亲是老右,所以?写了大字报和父亲脱离关系,带头批.斗她的父亲。
也?许王老师看着唐薇,就像看到自己的女儿一样?。所以?即便对?方出言不逊,她也?说不过是孩子。
田蓝暗自叹气,不知道该如何劝慰王老师。到底谁错了呢?她女儿错了吗?检举揭发?脱离关系写亲人?的大字.报,在这个时代本来就被鼓励着呀。就好像《归来》里?面的女儿。
田蓝暗骂自己也?是个圣母,因为?她到底没忍心,还是回头去多管闲事了。
她站在病床前皱眉,毫不客气地抱怨:“真是的,你不好好配合治疗,害得我?还要在这里?留着。所有人?都上堤坝去巡逻了,大家都忙的要死,还得找人?来照顾你。”
唐薇脸色惨白,说话都有气无力:“我?不需要人?照顾,你去忙你的吧。”
田蓝却气呼呼的:“你让我?走?我?就走?啊。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走??我?看你一点儿革.命者的精神都没有。老右怎么了?老右你就不敢让人?给你看病,那你胆子也?太小了。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你怕什么呀?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你行得正,就是老右给你看病又怎么了?我?看你这样?才?是心虚呢。”
唐薇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声音也?急促起来:“我?不怕,我?就是不要跟老右扯上关系。”
“那你别耽误我?时间。”
唐薇哑口无言了。这人?简直不讲理。她都让她走?了,她不听反而又成了她的错。
田蓝直接摁住她,招呼王老师:“你快点过来把她处理掉了,浪费我?时间,我?忙都忙死了。”
唐薇挣扎着想?要抵抗,可是她痛得浑身无力,整个人?都萎糜不堪,哪里?是种过两年?地的田蓝的对?手,只能?让她的耳朵被可恶的老右给糟蹋了。
王老师轻车熟路,直接在耳朵上找到了对?应的区域,就开始按揉。
田蓝一点儿也?不害怕她瞎胡闹。因为?她相信耳穴呀。她自己疫情期间牙龈发?炎,痛得要死要活,偏偏当时不好出门买药,她就是靠着耳穴止痛的,效果可以?用立竿见影四个字来形容。
王老师给唐薇按揉了大概三五分钟,唐薇的脸色就明显好转了。王老师在屋子里?头找了找,拿了菜籽模样?的东西?和胶布过来,然后剪成小块贴在唐薇耳朵上,柔声细语地叮嘱她:“要是后面还疼就自己按按。等到身上走?了,没事的时候可以?多揉揉耳朵,下次就没这么痛了。”
唐薇的疼痛缓解了,气势立刻高涨起来,说话也?硬邦邦的:“我?不用你管,你不要妄图套近乎。”
田蓝皱眉头,没好气道:“还没过河呢,你拆什么桥?你要点脸行吗?”
唐薇气急败坏:“我?又没让她弄。”
田蓝冷笑:“你真要誓死不从的话,怎么不嚼舌自尽啊?得了便宜还卖乖,要点脸吧。”
女大学生还想?反驳,外?面的嚷嚷声盖住了屋里?的声音。
一道尖利的女声扬高了嗓音咆哮着:“呀,你还抖起来了?怎么啦,就是我?家鸡吃掉的怎么样??我?还没嫌你的麦子吃坏了我?家的鸡呢!”
比起她的声音,另一个声音就低沉许多,因为?打着哆嗦,简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你……你简直不可理喻,你是故意的!”
田蓝和王老师对?看一眼,赶紧往外?跑。因为?这声音她们太熟悉了,是王老师的爱人?赵老师。
那样?一个性格温吞谨小慎微的老好人?被气成这样?,可想?而知对?方究竟有多过分。
医务室后面的空地上,居中站着位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她双手插腰,做出了杨二嫂式的圆规造型。只是因为?她身形粗壮,所以?这圆规也?是大号加粗版的。
她气势汹汹,站在她对?面的男人?却失魂落魄。
赵老师满脸悲愤,嘴唇嗫嚅着,不住地重复一句话:“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让你家小孩抓我?去做检查。”
这个时代,但凡身上贴上了老右的标签,那么谁都能?过来训斥教育乃至踩你一脚。美名其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今天趁着有太阳,他将昨晚被雨水打湿的麦种都拿出来晾晒。这个女人?家的小孩就揪着他去批.斗。等到结束之后,他再回去就发?现鸡在吃他的麦子。
他辛辛苦苦,培育了五年?才?得出的优良麦种,他准备做进一步杂交试验的麦种。
就这么,进了鸡肚子。
他就说为?什么闹了洪灾,大家都在忙着抢险救灾,家家户户的小孩都在帮大人?干活,这群娃娃怎么还有心思出来胡闹?
原来是早有预谋,就是冲着他的麦种来的。
太欺负人?了,完全不给人?活路。
赵老师面色苍白,嘴里?嘟嘟囔囔着破碎的字眼,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王老师吓坏了,一个劲儿地喊:“老赵老赵,你看看我?,你可千万得抗住。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们母女怎么活?”
赵老师却充耳不闻,双眼发?直地看着前方。他突然间笑出声:“这是不让人?活了吗?”
那五大三粗的女人?阴阳怪气道:“呀,你这是要畏罪自杀啊!”
大家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赵老师突然间往前冲,脑袋一低,狠狠地撞上了那女人?的肚子,直接把人?撅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胖女人?摔倒在地上,过了足足好几秒钟,才?猛然回过神来,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杀人?了,老右狗崽子造反杀人?了!”
旁边围观的人?发?出哄笑声,这时候谁都不提阶级感情了。
赵老师喘着粗气,双眼还是直勾勾的,嘴里?反复嗫嚅:“不让人?活了,不活了!”
王老师哭出了声:“老赵!”
旁边屋子里?跑出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慌慌张张地上前。坐在地上的女人?一见他就大喊大叫:“大宝哎,造反了,狗崽子也?能?趴在你妈头上屙屎屙尿了。”
那小孩立刻火冒三丈,伸手解下皮带,就直接往赵老师身上招呼,恶狠狠地咒骂:“一个现行反动派,一个狗崽子,你居然敢攻击革.命群众,你造反了你。”
那一皮带下来的时候,田蓝都懵住了。这小孩才?多点大,还在上小学吧?他腰上的皮带根本就扎不紧裤子,居然也?能?挥舞着抽上人?身。
赵老师不闪不避,就这么待在原地,硬生生地挨了一下。四周围观的人?还有人?发?出的笑声,学着电影上的样?子唱了起来:“我?手持钢鞭将你打。”
小学生在哄笑声中愈发?神气活现,挥舞着皮带就要来第?二下。
这气势,当真赶上终于可以?革.命的阿Q了。
田蓝想?都不想?,直接抓住了他还没有舞起来的皮带,伸手一拽,把人?拽了个踉跄,直接跪到了地上。
那小孩身上的军装本身就不合身,原本靠裤带扎着还勉勉强强能?穿出来。这下子皮带解开了,他又猛的下跪,裤子便脱到了膝盖边,露出了他的屁.股蛋子。高高撅起,屁股.蛋子上的肉还一颤一颤的。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旋即爆发?出震天的哄笑。
那胖女人?大吼大叫:“死人?了要打死人?了,老右狗崽子聚在一起造反,打死人?了。”
跪在地上的小学生羞愤难当,他伸手摸出个哨子,含在嘴里?便用力地吹。
随着尖锐的哨声打破夜空的寂静,十来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崽子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还有人?嘴里?头叼着馍馍。
就是这样?滑稽的存在,解开皮带伸手就要抽人?的动作,却麻利的仿佛条件反射。一群本质意义?上来讲就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叫嚣着扑上前:“狗日的,狗崽子也?敢翻天!”
王老师慌忙地扑上前,不是反抗,而是用身体挡住抽向她丈夫的皮带。
在这瞬间,田蓝突然间理解了曾经困惑了她多年?的疑问:为?什么日军侵华期间,一个连枪都没有的日本浪人?就能?堂而皇之地占领座县城。
对?,他本身很弱小,但他代表着大家不敢惹的强权。
口哨声和叫嚣声引来了团部的干部,领导正准备去堤坝上领队巡逻。
看到这边乱糟糟的,他就直接一串国骂:“狗日的,吵嚷嚷个啥,闲着没事都给我?上大坝去。狗日的,老子们都累死了,你们在这儿打屁!”
那胖女人?一瞧见团部干部就又拍着大腿开始嚎啕:“领导,不得了咯,臭老右要造反,殴打谋杀我?们革.命干部哦!”
她喊起来,一转三折,活像是唱叹咏调。
团场干部不耐烦起来:“都是些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
那女人?跳起来非要讨个说法。
田蓝立刻抢先一步,一把将赵老师推搡老远,大吼大叫道:“你是怎么看麦子的?你怎么能?让鸡吃了麦种。这么长的麦穗这么大的麦粒。我?的麦种,都怪你,我?还怎么做杂交实验!这麦种起码一季能?亩产六百斤。我?跟他们打赌来着,这下要怎么办?”
团部领导忙着去巡视堤坝,压根懒得管他们的吵闹,可是听到“亩产六百斤”这五个字时,他立刻竖起耳朵,追着问了句:“一亩地能?打这么多麦子?”
跟半个世?纪后动辄亩产千斤不同,眼下全国普遍小麦亩产不过两三百斤。就是三江平原土壤肥沃,气候适宜,农场小麦亩产也?没超过四百斤。
现在,一亩麦田产量达到六百斤,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三江农场一年?能?多打超过一半的粮食啊!
团长追着田蓝问:“这麦子真能?打六百块?”
田蓝一边哭一边跺脚:“你看了麦穗就知道了,有平常的两倍长,好多麦粒。一棵麦子抵人?家两倍。啊,我?不管,你赔我?麦子,你把我?的麦子赔给我?!”
赵老师被她又推又攘,狼狈不堪,完全不晓得该如何应对?这突然发?狂的女知青,只能?讷讷道:“都,都叫鸡给吃了,叫她家鸡给吃了。”
田蓝头一扭,眼睛直勾勾盯着胖女人?,胸腔里?发?出声悲鸣:“你还我?麦子!”
胖女人?没想?到这外?来户小知青居然这么疯,情急之下只能?下意识强调:“我?家鸡吃的都是他晒的麦子,我?看的清清楚楚,你别想?诬赖人?!”
有厚道人?就暗自撇嘴,这女的真是缺德冒烟。人?家老赵平常不声不吭的,就天天守在实验田里?伺弄他的麦子好育种。她还故意放鸡吃麦子,真是够够的。平常这家人?就爱占小便宜,动不动顺手牵羊,现在又做出这种事来,真不要脸。
“谁说没关系的?我?辛辛苦苦在戈壁滩大棚里?无土栽培育种的麦子。我?从宁甘过来啥都没带,就带了这些种子,我?们全连六百号军垦战士辛辛苦苦挑拣出来的麦种。这是我?们送给三江农场的礼物!”田蓝哭得要满地打滚,“麦子被雨泡了,今天我?拿出来晒,谁知道三江农场连鸡都是贼啊!还给我?,吃了我?的麦子吐出来!”
大家也?没整明白啥叫无土栽培也?不懂大棚又是个什么东西?,可上升到两个军垦农场之间的礼物,那就是公家的大事了。
谁都不愿意替别人?背锅。
立刻有人?喊出声:“别哭了,小妹头,你再哭下去,吃下去的麦子都变成鸡屎了。”
其他人?跟着嚷嚷:“对?对?对?,趁着麦子还在鸡肚子里?,赶紧拿出来。”
怎么拿?古有杀鸡取卵,今有杀鸡取麦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