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是诚心诚意想做成什么事,上天都会上赶着来帮你,不论好事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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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舒这几日净在想着如何能留下来,可临到明日就要去镇上采买,她仍旧没想到什么好方法。
秦大没什么一定要收留她的理由,秦姑娘家里不缺这点口粮,但也不必要多个人来吃喝。她户籍上虽是男子,可实则并非男子,没什么要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义务,今世守好父母家业,日后可再做打算。
她自个儿在躺椅上左翻右滚,不知接下来应当往何处去,她那几个手帕交的地方或许是可以去投靠的,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人心日移,少时相好,如今未必,她总得给自己找个容身之处。
如此迷糊之中,忽听得门外有声,脚步重得很,柳舒只道秦大把装猪的板车拉回来了,也未多想,直到卿婶的声音响起,才觉不妙。
那位精干的农妇絮絮叨叨:“啊呀,这孩子真是,出门怎么大门也不带上,亏得婶子我今儿个送豆子来瞧见了,否则不知遭什么罪呢。”
柳舒手忙脚乱爬起来要往屋里跑,可那过道正与大门相对,卿婶挑着担子推开门,正与她撞个正着,柳舒不知作何解释,只好站在原地,故作无事地露出笑容。卿婶先是愣了好阵,认出她是之前那个搭车的姑娘——农家人何时见过这样细致的姑娘?又一同走过一段路,如今时间不久,尚是记忆犹新。
她既认出来,脸忽地肃起来,忙三两步走进院子,放下挑子,急急转回去,到门口左右瞧一眼,将门合上,上来两步,抓住柳舒的手腕,拉到亮堂处细细打量几番,这才露出个笑。
“我说呢,真个是……嗨,秦大这闷葫芦不声不响的……哎呀,姑娘,你不要惊慌,你可还记得我?那时搭车我坐你旁边,是赶车老头家里的。”
柳舒自然记得她,点头。
她记得,卿婶便笑得更开,道:“姑娘多大啦?哪里人?家中有兄弟姊妹么?爹娘身体好么?做什么生意的?我瞧你这通身的富贵,估计家里也不差,怎么认识了我家里这个小子?嗐——他平日里话不多,惯不爱说话倒也罢了,怎么这事儿也不同我们讲一讲,娶媳妇这样的事,他懂什么,不还得我们这些半个当妈的替他张罗——哦,对着,他如今在孝中呢,啊呀呀,姑娘,你不要怪他没有规矩,我们农家没讲究得那么严哩……”
卿婶一连串说下来,柳舒晕头转向,只听得卿婶都要张罗着办宴席,请宾客,方才反应过来,这是拿她当秦大的媳妇,只道两个人已经私定终身,就等秦大孝期一过,就要领着两个人到官府上去过婚书,改户册了。
这误会实在是大了去,柳舒忙拉着欢欢喜喜的卿婶,道:“婶子,我和秦恩人并非是这般关系,你莫要误会了。”
卿婶正滔滔不绝,听她如此说,顿时定住,便问:“不是这般关系?姑娘,我不知你和这混小子如何认识的,刚才听你叫他恩人,估摸着他是哪里帮过你了?前阵子你来搭车我便觉得你俩认识,那时不便说,是不是?”
柳舒答:“是。”
卿婶方才还笑着,这会儿勃然大怒起来:“好啊!亏得他爹还给他请先生教字,一帮睁眼瞎里就这一个会写点字读点书的,我呸!全读进狗肚子里去了,还不如丢了去生柴,老姐姐啊——我对不住你,怎么叫咱们孩子成了这么个不三不四的混账,好生不要脸,仗着自己有点恩情,白白瞎了别人家的姑娘。”
她骂得快,柳舒到这句方才反应过来,赶紧拽住她,解释道:“婶婶误会了,我和恩人清清白白,并未有逾越之举,不过是流落于此,恩人借了客房给我住,到时逢着赶集,就得走的。”
卿氏滔滔不绝着给她一断,“啊”了两声,又叹气,拍拍柳舒的手:“哎,姑娘,婶子也是心疼你,怕你给人欺负。我瞧你在这儿也住着习惯,你跟婶娘说句心里话,咱们也别把自己当什么外人,都是女人家,世道上是一条命。你……想不想留在我这个混账侄儿这儿?”
按说此事若如规矩,少不得要等秦大回来再说的,毕竟她是此间主人,万没有绕过她去做决定的道理。然则柳舒只是心念挣扎,露出些犹豫神色,就叫卿婶捉个正着,一脸了然,亮出个得意的笑来。
“好姑娘,你莫担心,咱俩就坐这儿说说话,等我那侄儿回来,保管你快快活活,舒舒坦坦地在这儿住下,往后也不必忧心,你说好是不好。”
柳舒到底愧疚,只勉强一笑,道:“若能有一处栖身之地,自然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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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俩不过聊了几句,秦大推车回来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她先是推门不开,约莫是没大想清楚,柳舒为何将门锁上,正要敲门,卿氏已经上去,将门打开来。
秦大一见她,就知大事不好,呆愣在原地,欲往屋子望,却被卿氏一把抓进去,又将门锁上,柳舒站在房檐下,要去拉架,却见卿婶劈手夺了地上的扁担,打在秦大背上,让她朝爹娘祖坟方向跪了,这才开口说话。
“你这混账东西,咱们祖上就是守规矩的良民人家,向来是不干偷鸡摸狗这种破烂事情的!你倒好,学些藏人骗鬼的贱胚子事,全把学的书吃进粪塘子里了!你娘把你交给我,我就是你半个娘,臊皮的种,向你娘认罪去!”
她骂着,将扁担往秦大身上打,秦姑娘老实,怎敢还手,支支吾吾吐了好几句“婶娘,你听我说……”都给卿氏打回去,到规规矩矩磕完三个头,卿氏也不叫她起来,自己抓着竹扁,门神似地站着,问她:“呸,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了?我问你,这姑娘,是不是你藏在家里的?”
“是。哎呀,婶娘……”
她欲站起来,又被卿氏打在肩膀上,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