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夜心朝刚到门口的兰陵使了个眼色,兰陵便会意去看着宁远。
杨广上前,扶着独孤坐下,笑脸相对道:“只是一个宫女,何须母后亲自过来,还是出了大事?”
独孤纵有厉色,看向杨广时还是混杂了骨肉亲情,倒是去看萧夜心时又冷绝了下来,道:“前头还在我面前要罚人,这会儿就把人接回来,还拉着阿摐跟你一块演戏。”
萧夜心跪道:“不敢欺骗皇后,当日所言句句属实,只是我实在不忍心见她在掖庭遭受毒打,这才将人带回来的。”
“掖庭的宫女犯了错,自然要按规矩教训,你就这样将人带走,置宫规为何物,可还将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萧夜心叩首不起道:“请皇后赎罪。”
“你既不忍心她受罚,便替她受过吧。”
杨广立即阻止道:“母后息怒,阿柔身子弱,经不起掖庭那一套责打。不如这样,宁远还差多少下,让管事的嬷嬷先记下,折成每日的额外工量,让她去做,这样也免得打打闹闹,母后也能宽心一些。”
“这是对宁远的处罚,还有对阿柔的呢。”独孤漠然道,“仗着有你在,她倒是在宫里无所忌惮,今日不给她点教训,我这堂堂的皇后还有威信可言?”
萧夜心抢在杨广继续求情之前开口道:“皇后有任何责罚,我都接受,谢皇后恩典。”
“既如此,你便跟宁远一起去掖庭待上三个月。”
杨广仍不放弃道:“儿臣的伤由谁照顾?”
独孤瞥了杨广一眼,道:“我听你说话中气十足,腿脚也灵便,之前的伤该是好得差不多了。你也别总是接着赋闲的借口偷懒,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去。明天,你跟我一块去见陛下,将你的公职讨回来,知道么?”
杨广近来养伤,确实属于政务,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作为,如今听独孤亲口说要向杨坚讨职,他心中大喜,立即取来了即将修整晚膳的江南营建计划书,呈交给独孤道:“母后先替儿臣看看,这些东西可能让父皇高兴。”
独孤粗粗看过之后,满意点头道:“你早交给你父皇,早就能官复原职了。”
“儿臣倒是想,只是阿柔一直让儿臣仔细琢磨,反复考量,力求将这份计划书写得完备一些,所以拖延了一些时日。”杨广朝萧夜心递了个眼色,让她接着自己的话在独孤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可萧夜心却只是简单地回道:“晋王殿下大才,我只是稍加督促,不敢居功。”
独孤一眼便看穿了他们二人互相吹捧的把戏,倒是有些高兴,便想卖个人情给杨广,却不能因此有失身份,便道:“既是劝勉之功,就减你一个月的责罚。”
萧夜心立即谢恩,却听独孤告诫杨广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欲速则不达,凡事得一样一样来,不可冒进,更不可奖罚无度,一味偏袒,否则都不讲规矩了。最关键的,是正其身,否则你事情做得再好,被人闲言碎语地说了一通,纵有十分功劳,也是徒然,知道么?”
“谢母后教诲,儿臣知道了。”杨广见独孤要走,立即殷勤地送了出去,回来时间萧夜心正若有所思,他禀退了其余侍者,去她身后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问道,“你莫因为这些怨恨母后,她有她的难处。”
萧夜心微微侧过脸去看杨广道:“我像是这么小气的人么?”
“那你闷声不响,是在考虑什么?”
“我觉得皇后刚才跟你说的话另有深意,很值得回味。”
杨广虽然不能完全明白独孤的意思,可他始终对萧夜心有所隐瞒,便有些心虚,目光不由闪烁起来,故作镇定道:“劝解之词当然发人深省,需要用心体会。不过我现在担心的是你将来去掖庭的事。”
“我有宁远作伴才不怕呢,倒是你。”萧夜心面向杨广,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我知道你始终放不下江南的事,这次若能说服陛下让你官复原职,你一定又要南下去了。我不一定能跟着你,你要自己保重,知道么?”
杨广将萧夜心的手握在掌心,道:“我自然有办法带你一起去,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分开?”
萧夜心心思一转,笑问杨广道:“你是不是怕我一个人会去调查点什么,所以才一定要带我在身边?”
杨广假咳两声, 道:“我有什么好怕的,若说一定有担心之事,便是在这宫里,在母后身边。所以你可知,我为何一定要带你走?”
萧夜心的心里总有不可说,而那个不可说之人便是独孤身边的弘宣。杨广既已讲话说得这么直白,她再不好好安抚,便又要惹他醋意横生了。
萧夜心主动抱住杨广,贴脸在他胸口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绝不跟你分开。”
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看清自己的心,不断地告诉自己,她如今喜欢的人是杨广,不应该再对弘宣有任何非分之想。
可她未曾发现,在杨广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忧伤——那一年江陵渡口的江水里,曾有一颗石子落下沉入江底,正如她对弘宣的感情,纵有水花被激起,最终也只是消失在层层碧波之中,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