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起来很好看。”
花烟说得极真诚,虽说这话多少带几分轻浮的意味,但花烟保证,自己绝无任何冒犯之意。
那人似乎听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的模样,转过头震惊瞧着花烟,也不笑,也不皱眉,只是震惊。
花烟心中一沉,生怕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
“我叫,叶寄北。”
那人盯着花烟的眼睛,极慢说出了“叶寄北”三字,似乎还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花烟似是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原是听过这名字的,二十年前夜国梁国大战,没分出个胜负来,倒是订了个什么条款,梁国和夜国自由通商联姻,梁国长公主,嫁给了那时候夜国皇帝,而这位叶寄北,恰是这长公主的儿子,十年前,被送来了大梁,说是游学,然大家心中都心中明白,也算是个人质。
这叶寄北在大梁地位多少也有些尴尬,说是夜国皇子也不好,说是大梁世子也不大好,就这么给了个侯爷位置,在这尴尴尬尬住了十年。
“原来是侯爷,失礼了。”
花烟原先是不晓得这人是谁,如今晓得了,更加困惑了,这些年从不曾有过什么交集的,这人又是何苦对自己如此一往情深的。
“不知姑娘名讳。”
叶寄北还是那样紧紧盯着花烟,甚至让花烟怀疑自己面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小女月如素。”
叶寄北似笑非笑瞧着花烟:“姑娘好名字。日□□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
花烟心下一惊。
难道这人,猜到了?
“侯爷也是好名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我儿时最喜欢这首诗。”
花烟轻咳一声,转而笑起来,掩饰了自己的那一丝慌乱。
“你认识她?”
“我……”花烟本想说不认识,然瞧着那人眸子,却改了想法,“对。”
“你认得的,是齐贵妃,还是花烟?”
那人眉毛皱成一个川字,似乎在斟酌字句的模样。
“我,都认得。”花烟略觉有几分可笑,遂反问道,“你是为何认识她?”
“不过年少一面。”那人面上忽而露出几分失落,不过极快,转瞬即逝,随即话锋一转,“你既然认得她,不如我们联手,替她报仇。”
花烟忽而心中一紧,捏住了自己披帛衣袖,指甲嵌入肉中,掐了极深的印子。
“你说,报仇?”
“她的尸首,嘴唇发紫,是中了龙胆草的模样,恰好七日。”
花烟心头一紧。在宫中这些年,整个后宫之她一妃子,断断是没有什么争斗一说,其余那些丫鬟一类,也没理由伤害自己,至于那人……那人虽说是心狠手辣,但也是不至于同对自己下手的。
原以为在皇宫这三年与世无争,何曾想,却落得如是下场。
那齐贵妃的尸首,烧的差不多了,滚滚浓烟,似黑云翻墨般汹涌,原一碧如洗天空,忽而染进一丝黑,纯粹的黑,四周那绚烂桃花,似都失了颜色。
“仇自然要报。只是我不晓得,你从何认识我……”花烟自知失言,“我大梁唐唐齐贵妃。年少一面,就为了她不顾生死?”
好险。花烟忽而觉得刚才心都要跳出来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那人仍旧没什么表情的,偏着头,只瞧着那滚滚黑烟,晦明难辨。
“她是贵妃,你是侯爷,能有什么金风玉露的故事?她是宫中贵妃,被毒死,自然是宫闱密事,替她报仇,无异以卵击石,不过一面之缘,何故如此?”
报仇这事,花烟自己来就是了,何必牵连一一面之缘的陌路人,天下风雨欲来波谲云诡,这些王侯将相,独善其身就足够艰难了。
“若不是她,我早死了。”
“她救了你?”
花烟心下困惑,自己入宫前不过就是个寻常舞女,虽略略有些名气,但终归是上不来台面的下九流,这叶寄北地位再尴尬,也是皇亲贵胄,哪里要花烟来救。
“嗯。”
那人不再细说,只滚动喉头,发出这样声音来。
花烟自知问不出什么来,只得作罢,这人虽然好容貌,但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日后也不必相见了,只可惜这人,倒是痴心错付了,花烟本就是凉薄之人,也不会因何人对自己多年深情,就生出什么恻隐之情。
本就与她不相干的。
“就算是救了你,如今她也必定不记得了,斯人已逝,侯爷也须得朝前看,莫再执迷不悟。今日相聚也算是有缘,后会无期。”
那烟烧的尽了,滚滚黑烟也散开来,原本天空那一抹黑却是不论如何都散不开来。
花烟连头也不回便是离开了此处,不知为何,忽而面上一热,伸手一摸却是滚烫泪水,不知是为这三年的时光,还是自己当真在这三年,对那人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