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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高考记忆(一)(1 / 2)


我初中、高中一直住校就读的中学是全省的重点中学,卧虎藏龙,各路高手汇聚一堂。老师们或严厉如父,或慈祥如母,认真敬业、踌躇满志,每年都会为培养出无数北大清华等高校的高材生而欣慰,也为桃李满天下而自豪。每到高考发榜时我们会站在校门口的公告栏前,看着红纸上一个个师兄师姐的名字,向往着那些让人艳羡的大学。我还记得高我两届有个叫包红霞的女孩,别看她的外表和她的名字一样朴实,但是这个名字在校园里简直如雷贯耳。她永远“雄踞”着全校第一的位置(谁说女子不如男?),她获得过全省数学竞赛大奖、物理竞赛大奖等等。据说毕业时她的父母保留着厚厚一摞奖状去学校感谢老师培养。不出意料她当然顺利地踏进了清华的大门,成为我们另一个学习的榜样。(话说当年女生名列前茅的真是凤毛麟角,不像现在各地文理科状元经常被女生独揽,不知道是因为记忆题多了还是因为难度降低,或者女孩智商高了?)

我就在那样的氛围里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地读到1987年的夏天,终于迎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火热七月,接受我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考验。

其实早在迎接87年元旦新年晚会时大家的情绪已经有些骚动,那个晚会成了最后的疯狂。教室里拉上彩带,黑板上贴满彩条,各班互相较劲都要拿出台像样的晚会,纪念中学生活的即将结束,也发泄一下高考复习的紧张情绪。我所在的文科班文艺色彩更浓一些,有新潮的同学穿着高跟鞋和依然流行的喇叭裤(平时校园里是禁止的),嘶喊着张蔷的《热情的沙漠》,有同学劲歌热舞“巴比伦河”,也有同学深情吟唱着苏芮的《酒干倘卖无》,豆沙喉几乎以假乱真。平日严肃的班主任温老师竟然跳得一手交谊舞,被很多女生拉着迈开舞步,难得一笑,散发出年轻的活力。他当时大概四十多岁,身材修长,五官分明,长得儒雅又帅气,是好多女生私下崇拜的偶像。我这样五音不全的人也被火热的场面感染,在同学的一再掌声激励下鼓起勇气,红着脸、压着嗓子,拉着同桌姑娘做伴,唱了一首《又见炊烟》,“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照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那伴着我愁绪的歌声我自己听着都有点轻飘飘。

晚会时还发生了个小插曲。我后来的老公当时是另一个理科班的班长,他也不属于好热闹有才艺的人,只会在旁边瞎起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窜到我班门口,在走廊扯着嗓子大呼小叫我的名字,我很纳闷这人怎么这样?好歹我也算全级的名人,名字是他随便喊的吗?我没来及放下手里抓的葵花籽就跑出来看个究竟。要知道我们那时候虽然在私下已经有男女同学暗传情愫,但表面上还是比较封建的,男女授受不亲。我一出教室,在黑咕隆咚的走廊,躲在柱子后面的他突然迎面闪出来,打开手电筒晃着我的脸。我连一秒钟考虑都没有,直接把一把葵花籽愤然打在他的脸上。他竟然没生气,傻呵呵笑着说了几句就讪讪地走了。第二天我把这事告诉另一个同学,她也是我的朋友,还有点欣赏那位班长呢。她一听我竟然拿瓜子打在人家脸上,吃惊地眼珠子都快出来了,她很认真地说“你一定得向他道歉,你那样做太不礼貌了!”哼,凭什么我要道歉,是他失礼在先的。(我写这些的时候,老公在旁边看着,只会傻乎乎地大笑,他完全不记得有这样的事。算了,就当我瞎编吧,他连大学同学的名字都不记得几个了,连我和他大学毕业工作后的那个国庆节第一次拉手的情节都不记得了,甚至连去年的事都不愿记,还指望他会记着什么呢?要知道我可是动过手术,被金刚钻开过颅的,死了多少脑细胞呢,竟然事无巨细什么都记得。哎,怪不得他的外号叫“木料”,压根就是木头一块。看来我当时没道歉是对的,他根本没往心里去。)

晚会的疯狂之后,撕去彩带,教室里一切又归于平静。我们一边诗情画意地写着毕业留言册;一边约三五好友去照相馆拍个留念照;一边硬着头皮做一套套模拟题,准备最后的冲刺。我记得有次数学测验我竟然愣神了,题目本身难度也大,我连卷子都没做完,结果自然是可以想象的。惴惴不安等来班主任老师发卷子的时刻,他脸色铁青地把试卷重重撴在讲台上,教室里鸦雀无声,真的感觉掉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老师先从左到右把全班同学挨个扫视一遍,盯了我一眼,然后开始拍桌子,痛心疾首。我都忘了怎么低着头领回我的卷子稀里糊涂回到座位的,那几天我都不敢正视老师,大家让他失望了,连我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学生也让他失望,要知道那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了。我考出那样的成绩怎么对得起在他家吃的好多顿饭,对得起他借给我自行车让我自习之后赶着回家呢?我是他那届学生里最大的希望,他曾经非常自信地在教研室对其他老师放言“你们就等着我这个学生87年的北大通知书吧”,哎,我让老师有点伤心了。尽管他连一句批评都没有,但他的阴云一样的脸色和眼神已经让我无地自容了。

我的班主任后来正在盛年因为白血病去世。师母一直守寡带大了两个儿子,娶了儿媳,我们去看她,问她怎么不再找个伴。时隔多年她已经可以忍住眼泪,笑着说“再到哪儿去找那么好的人呢?”是的,是的,那么好的人啊,我们再说不出一句话。我还想起语文老师,姓邹,他第一次在黑板上傲然写下漂亮的板书,粉笔头一摔,介绍他的名字取自刘禹锡“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时字正腔圆的川味普通话让我颇为难忘。我好像还和同学胆战心惊地去帮这个脾气古怪的孤身老头缝过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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