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词居然用到了他身上。
风满楼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又舔了舔嘴,心中不服。
他怎么会和安兮臣一样。他想,不过死了个余岁而已,房子里少了条狗罢了,和安兮臣那死人地方相差甚远。
风满楼也懒得去处理伤口,反正过几个时辰自己就好了,死不了。
他想罢,闭上了眼,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可能是因为受了伤,风满楼做了个并不踏实的梦。
他梦见了云儿。
但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梦见当年云儿的声音。那道声音如今变得模糊非常,据曲岐相所说,这是因为他修了魔,入了涅槃,待到涅槃术成,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的云儿会回来,他也能记起她的声音。
当年他被妖物一掌打的双目全渺,一时半会自然习惯不过来。于是云儿收留了他,说等他习惯之后,就请他立刻滚出去继续做他的散修。
那之后云儿领着他去药田采药,让他打下手,说是领他尽快习惯以眼盲的状态做事生活,也好方便以后做散修接着除妖卫道。
但风满楼干不好,他从小习武出身,这种活计他自然干不来,药草经过他手都直接枯萎,蔫巴巴的可怜的很。
风满楼简直是个药草杀手。可哪怕他糟蹋了一大片草药,云儿也未曾气的揍他,最多只叹了口气。
云儿姑娘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即便后来风满楼已习惯了眼盲的日子,她还是没有赶他出去。
风满楼梦见了那一天。
那天天气很好,他躺在树下哼歌,云儿靠着树,翻着医书,心不在焉地说了句:“难听死了,再哼歌就去死。”
风满楼就笑,说道:“你每次都说去死,但一次都舍不得打我。”
云儿回答:“不打伤患是医德。”
“可我伤早好啦。”
云儿又改口:“不打残疾是医德。”
说完她又觉得不够,于是又补了一句:“尤其不打脑残。”
风满楼就笑。
他那时睁着一双无神的双眼,哪怕什么也看不见,他也想睁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三千世界。
那时候风平浪静,那片地方前面种着一片麦田,风一吹过,一大片麦子呼啦啦的响。头顶那棵大树也响,生灵在风中发出了声音,风满楼虽然眼盲,但听见这些声音心情就会很好。
他就问云儿:“天晴吗?”
云儿敷衍他:“晴。”
“那天蓝吗?”
“蓝。”
“可惜我看不着。”
“可怜。”
风满楼就又笑了。
“你笑个屁。”云儿横了他一眼,道,“没见过眼瞎了还笑的这么开心的。”
“眼瞎而已嘛。”风满楼轻松道,“这世上还有人耳聋又眼盲,甚至还是哑巴。更有人生下来就残疾,我觉得我还算挺好的了,至少还是后天盲的,这些年看过的东西很多了。”
“你倒容易知足。”
“嗳,还是有点不知足的。”风满楼扬了扬头,看向比自己坐的地方高些的云儿,问道:“我其实挺想看看你什么样子的。你好看吗?”
“我天下第一好看。”
“嚯。”风满楼笑道,“那我还真想看看。”
——可他最后也没看到。
一转眼的空,烧灼声,房屋倒塌声,人们的惨叫哭喊尖叫声,恐惧和怨恨眨眼间溢满了他的耳边,取代了那片风平浪静。有人在笑,笑声疯狂,好似人间恶鬼。
那之后的事情,风满楼一概没有记忆。
他只记得那些屠村的人要云儿,他们说自己是修士,他们说云儿幸运,是被选中的什么之一。
是什么来着?被选中的什么来着?
他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很多事,但唯独记得云儿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当时一片混沌,他的记忆模糊,但唯独这一句话,他记得深刻。
“你会没事的,”云儿说,“你会记起我的,我一直在,我永远在。”
他蓦然感觉心口一痛。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余岁。
明明和他和云儿都毫无瓜葛的余岁。
作者有话要说:沉殃:为大家表演一个我修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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