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兮水心口那处旧伤还没完全恢复。曲岐相这罪魁祸首一在他面前亮相,那处结了痂的伤就忽然一痛。
他心里怕的发麻,压着恐惧强笑着,往安兮臣那边凑了两步。
安兮臣却没有一丝要护他的意思,偏头看了眼身后的清风门一众。
他昔日的同门个个视他如洪水猛兽,各个握着手中利器,尖端明晃晃地冲着他,眼里的恨意简直能将人撕个粉碎。
他并非冷血,只不过若他在这里和乔兮水做出任何一丝一毫亲密的举动来,那么乔兮水从这里出去就绝不会有好果子吃。曲岐相不会在这儿对乔兮水动手,他得替他往后想。
安兮臣不动,清风门也不敢动。清风门面前,曲岐相也不敢多说多问多做。
就这么僵持着。
僵持之中,方兮鸣探查完了人面那一间暗室,从门里踏了出来。
血人和人面都已经被安兮臣完美搞定,方兮鸣这一路理当顺顺利利。但不知为何,他表情不太好。
苏无霖那波人里面混着池兮空,她一看方兮鸣并未出事,立刻一扫脸上阴霾,欢喜地叫道:“师兄!”
方兮鸣反应不大,低沉着嗓音“嗯”了一声。
池兮空欣喜过后就发现了他神色有异,愣了一下刚要开口询问,苏无霖就抢她一步,怒道:“别师兄师兄了!正好我师尊在,让他来评评理!”
清风门余下的人里分两拨,兮字辈是林泓衣门下弟子,而另一部分的无字辈的则是曲岐相门下弟子。
但林泓衣门下留下的人显然比曲岐相多些,大多人说是安兮臣手软下不去手。到底为何,恐怕也没几个人知道了。
曲岐相对自己的弟子一向不太上心,把这群小崽子从小散养到大,能长成什么样全看造化。苏无霖被散养到大压根就没见过曲岐相生气过,于是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自然也不怕他,在他面前也不顾忌什么礼数——反正曲岐相从来不讲究这个。
曲岐相果然没讲究他讲话粗鲁况且见着师尊还没行礼这件事,脸上笑意更深,问道:“怎么了?”
“师叔,是方师兄。”人群里又有个人说道,“他说要将安兮臣重新纳入清风门。”
当事人安兮臣就在眼前。清风门人人警惕相视,一个两个都神经绷地死紧。
恨是固然恨,但此人修为在他们之上,自然不能贸然行动。
曲岐相闻言却没惊讶,转过了头,亲切问道:“真有此事?”
“误传。”方兮鸣道,“我只是说同他谈一谈罢了。”
“谈什么?”
“谈……”
他话说到一半,曲岐相就笑眯眯的打断了:“有什么可谈的?”
“……我……”
“你有什么话可同一个欺师灭祖的混账说的?”
“……”
方兮鸣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作声,脸色也更加难看。
“你是掌门,这种败坏清风门名声,罪不可恕罄竹难书的疯子,不正应该由你亲手手刃吗。”
曲岐相声音悠悠,唇齿轻合间便降下了不由分说的罪名与命令。
“你此行此举,对得起祠堂祖祖辈辈,还是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师尊。落清剑认了你,你可对得起它?”
一言一语都化作墨色的蛇缠上他的四肢,在他耳边嘶嘶地吐着蛇信子,不由分说的把他带去深渊里。
杀了他。
无形之中,曲岐相如此对他说。
方兮鸣看着他。曲岐相一如既往的亲切笑容此刻竟骤然冰冷起来,像伏在丛中伺机而动的巨蛇。
这样的话,曲岐相说了很多次。
每一次他都被恨意驱使,觉得在理,觉得正确,觉得手里的剑凝聚了整个清风门的恨意,觉得他该让安兮臣血洒此处,来祭奠那些已死的冤魂。
可现在,他发现似乎并不是。
方兮鸣偏眸看了看安兮臣。他安静的坐在棺材上,等着曲岐相发表完他的长篇大论。他眼里平静如水,仿佛根本感受不到背后指着他的利刃。
他眼中毫无杀意,低垂着眼睫悄悄瞧着离他几步远的乔兮水。并不像什么疯子什么混账,倒像是一个上了刑场的罪人安静的听着自己的罪名。
方兮鸣收回了目光,眼中神色坚定几分,咬住了牙,握住落清剑剑柄拔剑而出。
曲岐相见落清银刃出鞘,不禁心中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