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兮臣接过花茶,轻轻咳嗽着抿了一口,花茶入喉,如甘霖润过干裂土地。
他试着清了清嗓子,确实好了不少。
“有效果吧?”乔兮水摸了摸鼻子,道,“你爹我……不是,我研究了一下午呢。”
安兮臣选择性无视了他的口误,声音仍旧发哑,道,“谢谢。”
乔兮水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道谢,道:“哑的这么厉害,你那嗓子真是抽烟抽的?”
“是。”安兮臣并不忌讳,答道,“有段时间……抽的比较厉害。天天都泡在烟馆里,什么酒都喝,什么烟都抽。”
“算是物极必反吧。从前这些都不能碰,第一次碰就毫无底线。且那时候刚堕魔,心情算不上好。喝着抽着,就把嗓子糟践掉了。”
烈酒入喉三分,苦烟入心五分,才能压下一分心头的一根刺带来的苦楚。
一根贯穿了他整个人,利比寒剑的刺。
人生天翻地覆,他对世间感到厌烦,对自己感到恐惧,于是跑到了烟馆里,日日夜夜泡的糜烂,想要烂死在烟与酒的独自狂欢中。
曲岐相并不管他,他知道安兮臣闹完了,自己就会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回来。
他是对的,安兮臣没有路可以走。
那时他手上的伤密密麻麻,每天都摔碎酒杯,唯有割碎皮肉,鲜血流出来时,他才能确认自己还活着。
安兮臣带着那些伤,一口烟一口酒,在烟酒的麻痹里,看见从前的仙鹤流云在渐渐远去。
喉咙很疼,仿佛业火入喉。
他抓着烟管,抓着酒杯,一个人坐在烟雾缭绕中,呛得泣不成声。
仙风道骨清风门,踏雪无痕安兮臣,终于肮脏入了骨,骨缝里都渗进了黑。
喉咙里有火在烧。
整整半月,他日夜与烟酒相伴。出来时喉咙沙哑无法作声,但他并不想养伤,睡了三天三夜后,接着与烟为伴。
已经有烟瘾了。
估计现在把他的喉咙挖出来,也和他的骨头一样,早就被染黑了。
“别治了。”他说,“我都不想管。”
“这怎么行。”乔兮水道,“就算你不想治,别人看了也心疼……”
“想多了。”安兮臣抬起眼,问,“你在清风门这些天,可觉得有一人会心疼我?”
“咋的。”乔兮水道,“我不能心疼啊?”
“……”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乔兮水,忽的笑出了声。
乔兮水:“……”
你笑啥?
大哥别笑,别人笑能闹得人怦然心动,你一笑我他妈头皮发麻!
安兮臣似乎心情好了些,踩好鞋下了床,抓起外袍披上,道:“走了。”
乔兮水转过头来,问:“你去哪?”
“说了这房间给你。”他说,“我走了。”
“你去哪啊?”乔兮水又问了一遍,还补了个问题,“你不杀我,会像上次一样么?”
安兮臣怎能不知道他是说上次那种血流成河的吓人状况,他噎了一会儿,才道,“你管不着。”
“好吧。”乔兮水秉持着绝不多问的原则,又道,“但是我一个人睡害怕。”
安兮臣回头看了看他,一副“你骗鬼呢”的表情,“你觉得我信?”
“也是哈。”乔兮水嘿嘿一笑,换了个说法,“师兄,陪我一晚呗。”
安兮臣友善道:“给我滚。”
乔兮水眨巴眨巴眼,真诚道:“师兄,我爱你。”
“……”
他说完,咧嘴笑了。
如陨落的光芒化作业火,在安兮臣心中划出灼烧的伤。烫的避无可避,无处可逃。
只好受着。哪怕火光冲天,他也无法开口喊疼。
“师兄,别走了。”他说,“晚上楼下有夜市,陪我看看去呗。”
他明知不能接近这团耀眼火光,也明知碰一下就会被灼烧至体无完肤。
但奈何他向来贪恋不可多得的温情,哪怕是他自欺欺人。所以最终还是——
“好。”他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