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颜珩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温柔,她和颜悦色道:“只是璐州城也有璐州城的规矩,你们犯了规矩,我也会给你们一点小小的惩罚,这不过分吧。”
“是,是。”随从见颜珩软了?语气,忙道。
“依照璐州城的规矩,凡当街纵马,都要被捉去刑牢,关上一个月。”
一听到要关一个月,随从的心就狠狠揪了起来,然而下?一瞬,颜珩又缓缓说道:“但我瞧你家公子细皮嫩肉的,恐怕受不了?那个罪。”
“是是,大人仁慈。”随从喜不自禁。
颜珩笑眯眯地继续道:“牢狱之灾可免,但是就得破财消灾了。”
随从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连忙从怀里摸出几张银票,恭恭敬敬地递过去,道:“这是五百两银票,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们公子一回?……”
颜珩接过银票,迟疑出声:“五百两,恐怕……”
随从咬了咬牙,又掏出一叠银票,挤出笑道:“这另外的三百两,是额外孝敬给大人您的。”
“三百两啊……哎。”颜珩道。
随从面上的笑都快绷不住了,在心里狂骂道:他娘的你们璐州城几年的税收都能不能有三百两,还?嫌少吗?妈的!
然而面上,他还?是强颜欢笑,脱下鞋子,在众人震惊不已的目光中,拿出一小袋金叶子,他肉痛地递给颜珩,道:“大人,这是此次公子带的所有家当了?,再多的,就没了?。”
望着那散发着阵阵脚臭的钱袋,颜珩用长|枪挑过。随从见她不再说话,正想上前?带杨治离开,却不料护卫队的长刀们已经横在了他的身前。这突然的变故让他震惊不已,随从难以置信地望着颜珩。
“大人你怎可出尔反尔?”
“我如何出尔反尔?”颜珩慢条斯理地笑眯眯道:“这些银子买的是你家大人当街纵马的罪,可他出手伤人的罪还没算呢。”她目光一凛,对着护卫队的士兵们说道:“把人带走!按律惩处!”
“是!”士兵们互看一眼,皆是笑着高声应道。
接着,颜珩对刚才那名受伤的士兵说道:“不畏强权,一心为民,好小子。”她拍了?拍对方完好的肩膀,接着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他,道:“做得不错,拿着去治伤吧。”
然而,这名士兵却没有接过银票,说道:“多谢大人的美意,可是守护百姓是我等的天职,这点皮肉伤不碍什么?事,我平日里已经领了?那么多俸禄,足够了?。这钱,我不能收。”
颜珩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略微差异片刻后,有心再问:“可这钱我已经赏出去了?,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这样……”小士兵挠了?挠自己的头,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神一亮,道:“就请大人将?这笔钱赠给学堂吧。”
“为何要赠给学堂?”颜珩奇道。
小士兵不好意思地说道:“原先,我们这群人是没有资格读书的,大人不仅建了学堂,还?不分贵贱,让所有六岁以上的孩童都去上学,不收分文,这是天大的功德。我家里也有人正在那里读书,我没什么?本事,但也想尽点力。”
这下?,颜珩的目光是彻底变了?,她深深看了?眼眼前这名小士兵,他皮肤黝黑,面容算不上俊秀,可眼里的真诚,与那一片赤子之心却让人动容。
“你叫什么?名字?”颜珩问道。
霎时,这人挺起胸膛,高声回道:“回?禀大人!小人名叫梁超!”
“以后别做护卫队了?,李太守身边最近正缺人。”
“这……多谢大人!”梁超接过令牌,喜出望外地就想要跪下去。
颜珩扶起他,这样说道:“别急着说谢,你要是表现不好,太守可会随时将你赶回护卫队。”
梁超凛起眉眼,道:“我必不辜负您的期望!”
“行?了?,去吧。”
“是!”
颜珩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十斤在她脚边打了?个哈欠,神色慵懒,原先在南楚士兵的恐吓下?惊慌失措的百姓,现在也平复了?心情,欢笑声再度响了?起来。
颜珩看着眼前这一幕,唇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虽然这变化还?很小,但终有一日,它会让这片大地焕发?出别样的生机。
杨治被带到牢里后不久便醒了?过来,他环顾左右,问清随从之后,才知道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小的璐州城将领耍得团团转,身下那不可言说的部位还?时不时传来剧痛,他痛得面目扭曲,对狱卒说道:“快叫你们大人放我出去!我可是南楚派来的统帅!”
被叫到的狱卒掀了?个眼皮,努努嘴,示意他往左手边看,接着凉凉道:“哦,统帅啊,好巧啊,你右手边这个是北狄的统帅呢。”
杨治往右边一看,果然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正吊在那里,他似乎被割了舌头,听见声响后,只能呜呜呜地叫着。此人正是先前?攻打樊城时,被颜珩挑落下马生擒的樊城统帅王佑。
杨治咽了咽口水,心虚地大喊道:“我姐姐可是南楚丞相的儿媳妇!”
这回?,狱卒打了?个哈欠,连眼皮都懒得抬了。
杨治难以置信,他拼命捶着栏杆,“你听见了?没!我姐姐可是南楚丞相的儿媳妇!”
“得了?吧你!就这还?天天嚷嚷。”这时,杨治旁边的老汉,也就是先前?扰乱避难队伍的刘老爷忽然开口道:“老夫的侄女可是当今皇后娘娘,还?不是一样在这吃牢饭。”
霎时,杨治崩溃了?,他哀嚎大哭。
“我错了?!放我出去!我再也不敢了!”
刘老爷幽幽叹了口气,继续道:“想当年,老夫刚进这刑牢,也如同你一样,哀嚎不止。后来啊……”
“后来怎么了??”杨治惴惴不安地问道。
“也没啥,就是嗓子喊哑了?,还?被人吊起来打了?一顿,后来我就想开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也许哪一天,上头那位被别人嘎嘣咔嚓了?,咱俩就能出去了?。”
“那如果他没死呢……”杨治又问道。
刘老爷顿了?半晌,接着打了?个哈欠,口中喃喃哎呀有些困了,说着便躺了?下?来,呼呼大睡。
杨治瞧得眼睛都恨不得瞪出眼眶,他崩溃不已,真想把人拎起来晃一晃。
能不能有点底气!让我看到点希望啊!
杨治的崩溃并没有传到颜珩手里,南楚送来的这支一万人的军队,果然都是些拿不出手的货,各个骨瘦如柴不说,连基本的军令都认不得,完全就是一盘散沙。
他们的统帅杨治一进璐州城就被下了?大狱,这么?一个下马威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李戎再去问时,他们便一股脑儿都和盘托出了。
原来,他们本就不是军队,只是从北方逃难过去的流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就投了?军,想着能不能吃上一口饱饭。然而他们没想到,进了?军营后的日子和他们所想的完全不一样,每日能喝上一碗稀的汤米已经算顶好的了?,平日里也不是在训练,而是被拉去修建贵人们用的宫殿。据说,他们这批人本是用来给皇帝陛下?修避暑山庄的,不知怎的,就被拉来了璐州城。
“避暑山庄?”颜珩挑了?挑眉,讽刺道:“北狄都骑到他头上了?,还?在贪图享乐,真是把贱骨头。”
李戎不置可否,道:“我最近按您的吩咐,每日三餐,并不断操练着,总算也有了?成效。”
顿了顿,他又惊喜地补充道:“这其中,有一名小将格外悍勇。”
“哦?”颜珩来了兴趣。
李戎笑道:“此子名叫季礼易,模样像个俊俏的书生,可几次训练交锋都拔了?头筹,我细细看过来他们的比试,此子不仅有勇还?有谋,可堪大用。”
“季礼易?”原先一直听着的张和先听到这个名字,忽然吃惊地脱口而出。
见颜珩和李戎都望了?过来,他才继续道:“我原先还?为太傅时,曾去过江南,那时,江南有一风头正盛的才子,正是这个名字。我读过他的文章,确实胸中有丘壑,腹中有真章。据说年方十六,已经连中三元。以他的才华,考个官身并不难。”
“我原想着再过不久,他便会成为我的同僚。只是后来……他便像销声匿迹似的,再没有消息了。”张和先继续说道:“如果太守刚才所说之人,与我认识的是同一个人,那么,殿下,这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才,务必要将?他收归己用。”
从两人的口中,颜珩脑海中有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文到极致,武也到极致。她的指尖在椅背上轻点着,心中喃喃。
季、礼、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