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贼心虚。
从小到大,除了爬江倾的?床,纪荷没干过?亏心事。
他是第一次。毫无疑问。
没有外界传闻的?技术多好?,有些莽撞,像无头苍蝇。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引领他做那种事情。
他得到窍门后用暴行回报她的?指引。
很狂……
和他这个人一样?,没有底线。
但不管怎么样?,他竟然是第一次这件事,越发说明他高傲到骨子里,平时围在身边的?女人一个看不上?,相当挑剔和自爱。
而纪荷把人家睡了,并且不负责任一消失十年。
从人情上?,她对一个醉酒且自爱的?男人下手,完全不可饶恕。
从法律上?,她可能得承担法律责任。
男人可以弱势,他们也有法律尊严。
纪荷不能只顾着自己。
这两者是事发后她对自己的?谴责依据,算来自内部的?。
还有一个就?是外部,也最为令她恐惧的?,江倾是疯批。
十年时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指不定哪天事发了,他要?抄家伙报复她。
到时候什?么场面……
她可能身首异处……
……
“师傅,你脸色有点白?”程诵戴着一顶渔夫帽,微遮脑袋上?显眼的?纱布,两手在方向?盘上?快乐操作,关心问。
纪荷从上?车就?没说话。缩在副驾上?,单手支额,一脸心事重重。
她凝起眉这般神态时,特别?娇柔。
好?像小身体里压不住人间的?烦事,要?将她吞没一般。
程诵嘿嘿笑了两声,哄她,“师傅,我觉得你……不比台里女主持差……那张年会?晚礼服照片……”
惊为天人。
是一套黑色挂脖式长裙,两肩和胳膊完全显露,没有多数女士忧心的?“拜拜肉”,线条紧实,充满健康的?力量美。
气质卓群,和靠嘴皮子吃饭的?美艳主播完全不同。
很坚毅,无论笑容还是举止。
年会?大合照里,脱颖而出,使人第一眼就?注意?到她。
程诵一开?始来台里听说这位是制片人,暗自祈祷,分到她栏目里多好?。
结果就?是这么幸运!
不仅分到她栏目里,还能跟着她出外勤,亲密无间!
程诵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得不到回应没关系,开?心的?自顾汇报,“马上?到地方了。”
后视镜里,她表情有所调整,眉心微展,“你在小区外面等我。”
肖冰住的?是一个四合院。
以前?拆迁的?安置房。独门独户。
却不大清净。
因为房子大,房主除了自住一部分,其余出租,住户复杂。
到了地方。
纪荷在门外敲门,一个在厢房里打麻将的?女人喊,“找谁?”
“肖冰在吗?”
“不认识。”
可能用的?假.身.份证,或者根本就?没用。
纪荷喊,“三天前?入住。很年轻的?小伙子。”
“三天前?……哦,有的?,不过?他刚才?出去了。不知道去哪!”
纪荷不泄气,回到汉兰达,死守。
“师傅,做记者要?经常这样?蹲点?”程诵问。
纪荷点头,“显然啊。”
两人一齐盯着前?挡玻璃。
时间一分一秒爬行。
一个小时后……
“师傅……你看前?面那条狗。”
纪荷一翻白眼,狠狠将自己缩进座椅内,“有点正经样?子,工作呢!”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又不聊天我很无聊啊。”程诵无辜。
“你不能玩手机?”纪荷闭眼,养养神,“我也没有心情不好?……”
只是十年前?的?记忆一打开?,冒出的?发酵香差点掀翻她。
过?去她深藏、深埋,昨晚功亏一篑。
如一部老旧手机,尘埃满布,一天开?机不但运行良好?,还带着过?去的?芬芳……
就?很……
手足无措?
加上?肖冰的?事……
纪荷简直想跟老蔡借点生发液抹头心……
“这什?么品种狗?太奇葩了!”小新人大呼小叫。
纪荷懒懒一掀眼皮,本想教训几句,倏地,一瞪眼。
那狗耳朵奇大,像挂了两把扇子,皮毛黄白为主,带些黑点儿,眼珠大又哀怨。
四只爪子肥厚,撑在地面。
正对着前?挡,某地风光一览无遗。
“哈哈哈哈哈哈!”程诵忽然笑地不可抑制。
纪荷抽了一下嘴角,不知该配合还是保持前?辈的?严肃。
程诵克制不住,伸手一指,笑地抖,“它弟弟好?像一门大炮!”
正对着他们方向?大肆炫耀。
“它走路不会?撞吗!哈哈,谁养这种尴尬狗啊!太无语了哈哈哈哈哈!”
程诵笑到前?俯后仰,忽然察觉车厢出奇寂静。
有些肃杀的?味道。
他回神,只一个余光就?感到身边女人的?怒气,下意?识双臂抱头。
纪荷一起身、跪在副驾,拿自己脖子上?的?丝巾一阵捶捶捶……
“大炮!大炮个鬼!死小子!”
让她想到不该想的?……
当初见?到江倾那里……
那种心悸……
让她此刻心跳都好?慌!
“闭嘴——死小子!”
整个乱了!
纪荷收拾完人,一伸手、指着他,点了点警告。
然后跳下车。
刚巧逮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迫不及待冲过?去,并朝要?下车追来的?程诵命令,“车里等着!”
程诵有点犹豫,怕肖冰这个人危险,可纪荷的?话他不敢不听,在原地跳了几下,“师傅你小心啊!”
没两秒,她灵活的?背影就?消失在小巷,雷厉风行。
……
肖冰住二楼西边一个小卧室。
不到五平方。
纪荷追来时这家伙已经上?了楼,正在开?门,她冲上?去,踩地铁皮楼梯哗哗作响。
天井内,一个年轻妈妈正背着孩子在洗衣,闻声,很奇怪的?望上?头。
纪荷的?背影果断又利索,站在少年身后,抬脚踹开?门就?冲了进去,顺便手一拉,拎住少年卫衣后领,将人往里拖。
那少妇吓一跳。有点怯弱的?不敢再注视。
到了屋内,纪荷惊呆。
家徒四壁,一张床垫摆在地面。
一只破烂的?木凳上?摆了一只电磁炉,可能算这屋子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不锈钢盆里没吃完的?面条凝成坨。
半瓶矿泉水摆在地面。
窗帘紧闭。屋内昏暗、发着霉味。
肖冰在一开?始的?震惊后恢复正常脸色,他的?正常脸色却让纪荷暴跳如雷。
“你让人不知道从何骂起!”她唇瓣抖着,只能用力盯住这小子的?嘴巴,希望他突然对自己露出一个笑,让那两颗可爱的?虎牙露出,无忧无虑,让她不要?担心。
可半晌,他只有冰冷的?眼神,和死活不肯摘下卫衣帽子、偏转着的?头颅。
像犯错的?高中?生、青春期的?狂妄、义无反顾使他不愿向?任何人妥协。
“你有没有杀庞晓峰!”
“杀了。”他忽然转正视线,冷漠回她。
纪荷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笑,“你语气好?轻飘飘……让人以为你开?玩笑。”
“真的?。可以信任我。”他又转回去头颅,看着紧闭的?窗帘,而那地方仿佛永远不可能被拉开?,不见?天日一辈子。
纪荷没法儿牵动笑意?了,看着这少年,对方并不看她,可她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盯着对方,盯了不知多久。
楼下传来大学生租户,下课回来的?动静。
年轻朝气的?声音打着电话畅聊,毕业旅行去哪里,实习往哪家公司……
纪荷精疲力尽,忽然一下将少年抱住。
他身体一僵,仿佛连呼吸都停住。
“投案自首。”无论她的?拥抱多么柔软,语气不可妥协,“我陪你去。”
“我不……”肖冰挣扎,他身高一米七九,比她高太多,力量也相等的?强悍,可怎么都挣不开?她,当意?识到是自己不敢挣太厉害、怕失去她时,他眼眶终于发酸,“是对方活该……你不是我……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纪荷想到自己当年在江上?飘着的?点滴画面,自嘲般笑了一声,“这是你犯罪的?理?由?”
“谁能定我的?罪?那个人死有余辜。”
纪荷离开?他。
冷漠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他眼睛这会?儿红了,对她的?怀抱贪恋。
纪荷冷声嘲笑。
“不管这么样?,无论你多委屈,多难堪都不是你杀人的?理?由。一个人可以生在尘埃里,但你的?心不能脏——你懂这意?思吗?”
肖冰沉默。
他是一个寡言的?少年,即使两年前?和她相识,也一直是她热脸贴冷屁股。她对谁主动,谁该回报这些不感兴趣。只觉真心对一个人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现在,纪荷要?和他划清界限。
“你很惨,但我不和杀人犯讲感情。”她走到门边,一下将门拉到底,外面的?阳光立即投入,金灿灿像在她身上?洒下一道光。
“人适当的?有阿Q精神,怀抱自己是救世主的?正义,”纪荷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懂,除了老虞,她没和任何人提过?这话,正能量到近似虚伪,她涩笑,“……你就?会?觉得日子有盼头、好?过?很多。”
“我爸妈失踪,可能早死了,不知道被他们丢在哪里……”肖冰朝着她快要?离去的?背影、嘶哑嚷,“还有什?么正义?别?人没给我正义!我凭什?么给别?人正义!”
楚河街像一条黑色暗河。
表面平平无奇,内里凶险。
招惹过?的?人会?被吸入,接着,不见?尸骸。
“我理?解你的?委屈。”纪荷深有所感的?点点头,望着外头,难受地,“可有人在努力,你不能否认,有一群正义的?人正前?赴后继,深入里面拉你一把。或许你已经晚了,但其他人呢?”
“我不管其他人……”肖冰嗤笑一声,“没有公道。就?算有也是迟来的?。”
他转身,“你走吧。”
带浓重鼻音的?笑了笑,“我躲一时是一时。”
“你快死了知道吗?”他脸上?全是伤痕,纪荷一进门就?注意?到,那些被衣服包裹起来的?地方可能更多青紫。
他无所谓的?样?子,不置可否。
“你气急、面色苍白……手还冰凉,如果身上?有大面积淤青,或者更厉害一点……小便都呈酱油色……你就?会?马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