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只当领导是在鼓励江铮。
等领导跟唐清明上车离开后,王海生看向江铮的脸色又冷下来。
“今天下午有空,把事情一五一十讲清楚,新田到底怎么回?事。”
回?到公社,江铮把事情全过程解释一边。
“……虽然老支书把一切都承认下来,但是我事后找人去包河大队问过,当初从他们那买走空药瓶的人,是个年轻人,后来确定是杨树。”
“怎么又?是他。”王海生忍不住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同意你把他?留下来。”
早早送去农场改造,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
“如今人已经罚过。”
江铮也没隐瞒负责人是他爷爷。
王海生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慢慢冷静下来。
“老支书,你要?处理?好,他?能在这个关键时候来找我告状,现在对你心存不满。”
“我知道。”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
咚咚咚,急促地敲门声打断两人对话。
王海生皱眉:“进来。”
“书记,大事不好,咱们在生产队看的人,没了。”
“什么叫没了。”王海生蹭一下站起身,双手?撑在桌上。
“今天早上去送饭还好好的,中午再去就看到人上吊,发现的时候已经就不回?来。”
“谁?”江铮心突突地跳。
“老支书。”
……
人没了,生前不管做有多大的错事,好像都会被原谅。
魏红旗站在人前,听着杨光在念老支书的遗书。
当支书的那几年,老支书为处理?生产队的事情,专门学过字,练过字。
“……如今我儿不在,活着也没奔头,我清楚等领导一走,五里肯定再没我的容身地,不如早走早干净,我儿枉死,冤啊!江铮,你这个杀人凶手,我会变成厉鬼回来,索你命为我儿报仇。”
魏红旗听的浑身发毛。
她无法想象,老支书是用多大怨气把这信写出来。
余光不经意看到身边,好多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魏红旗脸颊肌肉抽动,稳住心态解释。
“杨树根本没死,为什么老支书会认为杨树死了。”
“这谁知道我们这么多天没见到人?支书媳妇,我就想问问,老支书这一死,他?欠我们生产队的钱谁赔?”
“现在出这么大的事情,你在这想钱!”
对方没想到魏红旗情绪这么激动,被吓一跳后小声嘀咕。
“好几万呢,那都是大家伙的呀。”
新田区域还正在划分,至于谁承包,因为一直在忙,事就没来得及定下来。
如今再承包,这损失算谁的?
魏红旗冷脸看去:“如今钱全部都是生产队在承担,就算是赔也是赔生产队,跟个人没关系。”
“支书媳妇,话不能这么说,那我们承包地也算承包款,你们这些不都会算进去,最后吃亏的不还是我们。”
“你这么想要钱,行,下去找老支书,快一点黄泉路还能追上。”
“你!”
杨光见她们还要?吵,出声大喊:“够了,嫂子话说的不错,如今损失都是生产队的,肯定不会亏到你们头上。”
“那钱都是要分给我们家老头的养老金,到时候可别给不上。”
“你放心,规矩定那肯定少不了你的钱。”
杨光也被问生气。
老支书还在地上躺着,这些人就迫不及待要?追问钱的事情。
“既然跟你们没关系,都散了。”
人群中刚闪开一条缝,魏红旗就瞧见江铮大步走来。
“支书。”
江铮一出现,刚刚还议论纷纷的声音就全部都消失,现场变的一片安静。
他?掀开白布,就瞧见老支书狰狞的面容。
“到底怎么回?事?”跟来的王海生没忍心看。
范平川也为难,小声凑到耳边嘀咕:“看着?的人根本没发现他闹,也不知道的怎么就……”
那天老支书告完状,为大局着?想,王海生担心他?再告到领导面前,就暂时把人锁在家里。
一想到可能是因为这个,他?就心慌。
“死者为大,还是尽早送去火葬。”
“等会。”
江铮自蹲下就维持一个姿势。
“不是自杀。”
江铮手抬起老支书已经冰凉的耳朵:“老支书脖子上有两条印。”
“去看看。”王海生立马让人去看。
“真的是两条,一条深一条浅。”
“查!通报公安一定要?把这件事情给差清楚。”
……
魏红旗跟江铮站在一起,目送老支书被带走。
生产队里忽然就笼罩上一层阴霾。
回?程路上,魏红旗抓紧江铮的手?,指尖冰凉。
“一定会查到凶手。”
“老支书其实人挺轴,我以前都不爱跟他?说话。”
本身年纪大,又?爱说教,所以他不爱听。
“后来因为杨树的事情,我们这一年多,都没正经说过话。”
魏红旗忽然有点担心:“江铮,这事不是你的错。”
江铮攥紧她的手?:“我没那么脆弱,就是有点想娘。”
就是……看到老支书躺在那里的样子,想到许久不曾回忆起的画面。
他?娘也是吊死的。
吊死其实很难看,过程也非常痛苦。
所以他就很想不明白,那么痛苦的过程都能受,活下去就那么难吗?
“老支书胆小,他?不敢自杀。”
江铮扭头,目光坚定:“媳妇,害死老支书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恩。”
……
老支书那事还没调查出来,倒是改造农场那边先一步传来消息。
杨树逃跑了,农场带人去追,没能抓到人。
魏红旗听江铮说,书记听到这事,气的钢笔都戳坏一只。
随后公安鉴定,老支书死于他?杀,指甲缝里还残留凶手的皮屑组织。
公安专门派人来五里取数据,一一验证。
只可惜,全部都没对得上。
目前医院系统跟公安系统里所储存的数据,也没有。
来来回回?查不到嫌疑人,这事成了无头公案。
江铮临过年前,把老支书的骨灰给领回?来,埋在他们家祖坟里头。
那天坟地没见几个人,只有队部几个来了。
江铮回头看一眼。
“纸烧过,就都回吧。”
“支书,这到底是谁这么狠心。”
谁呢?
现在没人知道。
五里这个年,过得安静。
开春,五里新田栽种的白菜全部摘掉后,趁着?春暖花开准备把药材重新种植下去。
这次他亲自盯着,混药,泡种仔仔细细盯着。
等到月余后温度上升,绿色的尖牙从土壤里面冒出来,江铮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一半。
剩下一半,在药材茁壮成长后,才?彻彻底底落下来。
这次药田没分开承包,直接一口气包给一家。
回?血的承包款,总算让队部账单上面好点一些。
魏红旗在看药铺之余,咿咿呀呀的如意也开始学说话。
自从会跑会说后,如意就不爱待在家里玩。
“妈妈,妈妈。”
魏红旗一出门,屁股后面就准会多个小尾巴。
穿着红色小唐装的如意,脑袋上还带着个瓜皮帽,绿油油的。
“妈妈要?去上班,你跟婶婶在家玩。”
“我上!”如意抓住裤脚,仰着脑袋不撒手?。
“如意!”李兰菊追在后头,伸手要?把人抱走。
如意立马缩着?身子要?躲,整个人直接挤进裤缝里头大喊。
“不要?不要?不要?!”小奶音有点尖,像是要被人打一样。
“……”
魏红旗双腿夹着?她,弯腰把人拉出来。
“婶婶,我带她去市场,你今天也歇歇。”
“你能忙过来吗?市场那么多人我不放心。”李兰菊走到跟前。
“姥姥乖。”如意伸个小脑袋,瓜皮帽下还翘着?两个羊角辫,她学着?平时妈妈安慰她的话。
“明明是如意不乖,在家陪姥姥不好?”
如意眉眼皱一起的,看着?可苦恼:“妈妈哭,要?哄。”说完拍拍自己。
魏红旗见她唠起磕,悄悄挪到背后跟婶婶打手?势。
李兰菊熟练地看着?小如意点头。
瞅准机会,魏红旗一步三回?头地盯着小如意,绕出巷子朝市场去。
她离开没多大会,如意像是察觉到什么,晃晃地转身看着?眼前空荡荡,扁扁嘴要哭不哭。
李兰菊赶忙上前:“如意,前两天大舅舅送来的木马还骑不骑?”
“妈妈。”
“不然小姨送来的小娃娃。”
“要?妈妈。”
“晌午吃饭就能见到妈妈。”
如意回头,小舌头舔了舔嘴巴:“饭!”
“刚吃过。”李兰菊笑牵着她,慢慢朝大院里走。
“如意!”
还没进去,李兰菊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一扭头,就瞧见江老爷子手?里拿个糖人朝这边来。
“还记不记得爷爷,快叫爷爷。”
如意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最后默默缩到李兰菊身后。
“你来干嘛?”李兰菊脸色不好看。
“我来看我孙女。”江老爷子绕过李兰菊,被糖人递出去:“如意,这个给你。”
小如意盯着糖人目不转睛。
李兰菊瞧见,直接侧身挡住:“如意小,吃太多糖坏牙,你自己吃吧。”
“哪那么多规矩,我们以前小时候想吃糖都吃不到,这可是好东西。”江老爷子趁机抓住如意的小手,要?把糖人给塞进手?里:“来,如意拿着,记得我是爷爷。”
“不要?不要?不要?!”
如意被他满是褶子的脸突然凑近给吓到,尖叫着要?抽出自己的手?。
李兰菊当场就着?急,一把推开江老爷子的手?,又?怕他?扯到如意。
“你这人一大把年纪还要?不要?脸,吓到孩子了。”
江老爷子也怕伤到孩子,赶紧撒开手?。
没人拿的糖人立马摔在地上,碎成好几段。
想解释,在抬头时就发现李兰菊抱着孩子已经跑进院子,放下如意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院门给关上。
咣。
……
魏红旗中午回?家,一进门就看到女儿骑着?小木马,哒哒哒自动配音。
远远瞧见她回来,趴在木马上一秃噜,整个顺下来,屁颠屁颠地朝她跑来。
“妈妈!”
那一声响亮的,隔壁都能听见。
魏红旗接过小炮弹似撞进怀里的如意,下一秒就听到她在念。
“当。”
“什么?”
“要?当。”
魏红旗扶稳她,牵着小手朝正堂进,路上就听到她含糊不清的形容。
“姥姥房,大!”边说两只手边比划,大大地撑开。
“婶婶,如意这是要什么?”
李兰菊瞧一眼:“要?糖人,念叨一上午。”
“好好的怎么会想起来要这个。”
家里面有在控制如意吃东西的分量,太甜的,太酸的,太辣的这些都不过她的面。
她平时闲下来做的小零食,都是焦米棍这种?不怎么甜的东西。
不说还好,一说李兰菊就十分生气。
“江家老爷子又?来,拿着糖人想哄如意,还把如意给吓到。”
魏红旗皱起眉头,拉过小马扎坐下,瞅着?如意红扑扑的小脸蛋看。
“如意,今天见到爷爷了?”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以前死活不愿意见如意,感觉孙女要命一样,现在倒好,搞得像孙女是他的命。”
最近江老爷子晃悠的次数多,周边邻居都多了不少闲言碎语。
背后念叨着魏红旗霸道,嫌弃老爷子,专门把老爷子丢在生产队里住,还说什么,要?不是老太婆有用,没准一对都给丢生产队。
要?不是她带着如意,真想冲过去把那些人,说闲话的嘴巴给撕烂。
越想越气。
如意抱着魏红旗膝盖,咯咯笑地想什么说什么。
魏红旗则分出心来回答婶婶:“这事我会跟江铮说,如意对爷爷不熟悉,可不能让她养成拿陌生人东西的习惯。”
“没拿。”说到这个,李兰菊才开心:“如意认人,知道谁对她好。”
“姥姥,当!”
“问你妈妈要?去。”
魏红旗抱着她:“行,一会拿去年的陈桂花给你熬点蜂蜜喝,最近拉臭臭是不是费劲,跟你爸一样,都是个不爱喝水的。”
提到江铮,李兰菊收起针线篓子,把顶针给摘下来。
“江铮出去也该有半个多月,怎么一点信都没有,建造制药厂这事,真能行?”
“只要肯干,就肯定行,现在纠结的是怎么把人工转成机器,他?这次去,就是看看能不能从国药厂那淘来一些旧机器,公社不愿意批款,前期能省就省。”
“要?我说,如今市场经营就挺好,为什么非要?折腾这些。”李兰菊想不明白。
“如今五里摊子越来越大,支出也多,光靠市场跟运输队,收入有限。”
市场摊位费是固定的,运输队也就在安县打转。
“人都奇怪,以往就只想着吃饱,现在吃饱了,倒是开始不满足。”
“都想过更好,就算不为自己,也为孩子,江铮的意思,如果制药厂能捡起来,就在制药厂边上办个子弟小学。”
“是大队长又整什么幺蛾子?”
如今五里上学的孩子,可都在魏家村。
“那倒没有,但是五里距离魏家村还是有点远,五里到魏家村跟县城都差不多距离,但是运输队上工都要出发到县城,到时候带孩子来上学就是顺路。”
“到时候村里幼儿园跟小学一起办,又?能解放一部分人手来做其他的。”
奶奶这一个年头也没闲着,药铺的药也多出几款,什么烫伤膏,消炎药,日常经常用到的都有加上。
“你们都能干。”李兰菊说起来就惆怅。
“怎么了?”
“我在想,怎么才?能让红星跟红兵愿意结婚。”
她这头发一根根的白,愁都愁死。
“这事,急不得。”
“不跟你说,你现在跟他?们一例,都是帮他?们说话。”
魏红旗把怀里抱着的小如意翻个。
“如意,去哄哄姥姥。”
李兰菊听到这声,立马露出笑,站在原地等着?。
门外头,江铮的声音喊出来。
“媳妇!快出来。”
这声一出,如意小脚一掉头,从门槛上爬过去冲着江铮挥舞小手。
“爸爸!”
李兰菊:“……”
不值得不值得。
她这白头发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