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雨雪,整个北方银装素裹,如被笼罩在一张巨大的白色幔帐之中,清早起来,地上积雪足有三尺之深,行路不便。
纷纷扬扬的大雪连续落了三日了,自小生?长在南方的人哪里见过这样大的雪,屋檐下也?都垂满了冰凌柱子,发出微微泛蓝的冰冷的寒光。
音音日日捂着手?炉,袄子外面罩着银灰貂鼠比甲,屋内烧着皇帝御赐的红罗炭,一架炉子上?煨着热茶,她就挨着那炉子。长这么?大,从未如此畏寒过。
周显临慵懒地斜靠着引枕,底下是热炕,这么?大的雪,连皇帝都罢朝了,文武大臣们也?大都闲在家中,只有少数忠君爱国的臣工冒着风雪到衙门应卯。
“我见这雪愈发大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音音放下手?炉,为他倒了一杯热茶,递上?说。
周显临起身,接了热茶喝了下去,一股热流钻进心里,整个人都暖和了,他把空杯放在炕几上?,拉她坐到身边,又揉搓着她的手?掌道:“这雪下得再大,也?饿不死这一宅子人的。”
“你闲居在家也?有三日了,究竟做的什么?打算?”
皇帝原本就怠政了数日,如今遇上?了大雪天,虽说是情有可原,但连内阁和六部的政务都不再过问,也?着实令人堪忧。
周显临更是笃笃定定在家陪着妻子吃茶聊天,随了那昏庸无道的皇帝一个模样,不理公务。
“夫人以为为夫打算做什么??”周显临不说,由着音音来猜。
“大人、夫人,葛大人来了。”音音正要开口,红绡在门口通传。
周显临让红绡去传话,没过多久,红绡打了帘子把葛彻引进?了门。他解下了斗篷、取下大帽交给红绡,一张脸冻得红扑扑,开口冒着白烟,“真是好大的雪!好几辆马车陷在雪地里,宣武大街被围得水泄不通,好在我有先见之明,骑了骡子过来,慢是慢了点儿,但好使。”
葛彻不与他们客气,像是进了自家门,上?来就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音音给红绡使了个眼色,给他搬了张凳子在炉子边上,又倒上?热茶为他祛寒。
“有劳红绡姑娘。”葛彻接了茶客气道。
红绡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雪下这么?大,你跑来做什么??”周显临坐直了身,漫不经心道。
葛彻咽下了茶水,忽而一脸严肃道:“贤弟,你已有三日没进?翰林院应卯,我只说是你病了,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今日我便是来讨个说法的。”
“这种天气不在家中烹雪煮茶岂不是辜负了?”周显临笑道。
“朝中乱成了一锅粥,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风花雪月,弟妹,你倒是劝劝他啊!”说着,葛彻看了音音一眼。
“你快看看,我不说话,自有人上门来替我说了。”音音对周显临说。
周显临心想这个葛彻在翰林院里任庶吉士都大半年了,还是这般沉不住气,不过就是三天没去应卯,就急煎煎地冒雪前来,也?不怕如云为他担忧。
“你倒不妨说说,朝中近日可有什么?异动?”周显临问葛彻道。
葛彻道:“皇上?已有数日不曾过问政务,连日大雪,京师周围多地受灾,内阁那边迟迟没有动静,照这样下去,怕是要引起民乱。贤弟如今深受皇上?器重,该劝劝皇上?拿个主意。”
音音把葛彻的话听了进?去,却见周显临不露声色,她明白过来,他之所?以闲居在家中,就是不愿去当那劝谏皇帝的忠臣,留下把柄让赵维德抓住。
他现在冷眼旁观的姿态,是想置身事外,但他心中也有一杆秤。
“内阁把持朝政,即便皇上?金口玉言,也?起不了任何作用,若是因此引起民乱,内阁也?不会真的坐视不理,不如静观其变,看看内阁那些阁老们到底要怎么做。”音音道。
周显临莞尔一笑,他的夫人已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虽然赵维德是内阁第一大学士,只手遮天,但总有一两个人对他心怀不满。天灾关乎民生?问题,就算皇帝怠政,大臣们也?不能袖手?旁观,否则,那便要真的天下大乱,百姓揭竿而起了。
内阁那边仍会替代皇帝下发旨意,拨银赈灾。但是这些银两到了地方上又是另一番作为。周显临心里早有了打算,如今就等着看好戏了。
没过几天,内阁果然如周显临所?料,代皇帝下达旨意,拨银四万两至北方各受灾地。其中宛平县也?受到灾害,多处房屋、寺院、书院等建筑受到积雪重压而坍塌,庄稼田地毁于一旦。朝廷派了户部左侍郎林兆年为钦差大臣前往宛平县坐镇抗灾,顺天知府赵绍与当地知县钱侗合力协助、维持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