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没见夏正行,祁飞再这么看着他倒是有点儿那么恍若隔世的感觉。
问题是他一个劲儿的拉着她的手往前走,重逢戏码变成了怪异的悬疑剧。
祁飞拿着手机往后照,人影都没有。
哪来的人跟踪?
祁飞跟着夏正行往右拐,走进一个馄饨店。
夏正行的耳机线顺着口袋垂下来,祁飞伸出手把它塞回去。
夏正行垂眼,没看口袋,却是看着祁飞。
“饿了吗?”
一下又从悬疑剧变成美食剧。
“还真有点儿。”
祁飞摸着自己的肚子转过身。
“老板,来两碗馄饨。”
“好嘞!”
这片祁飞熟,她看着夏正行坐下。
“我请客。”
夏正行没坐到祁飞对面,而是坐在祁飞身旁。
“你刚刚说有人跟踪我是什么意思...”
祁飞话没说完,馄饨摊的门口出现一个男生,左顾右盼得像是在找什么人。
最终,他把视线投向馄饨店里,看到祁飞后他猛得收回眼神。
男生低下头,佯装什么都没有看,转身离开往前走了几步,几秒后却又重新后退回来。
这么来回踟蹰着,祁飞以为这人是在演什么街头艺术。
最后那个男生还是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看来夏正行口中的跟踪者就是这个男生。
男生个子挺高,穿着运动服,手上戴着运动护腕。
他走到他俩的桌前。
“我能坐这儿吗?”
祁飞抬起头,认真地扫描男生的脸,记忆中并没有这么个人。
“坐。”
祁飞点头。
男生坐到夏正行和祁飞对面。
他的胳膊放在桌上,手指在桌上没有节奏地敲着,看起来有些紧张。
祁飞的注意力全在夏正行手腕下的桌子上,她刚刚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发现桌子上刻着字,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学’字。
剩下的字被夏正行的手腕遮住了。
在对面坐着个陌生人的情况下,祁飞知道自己不应该转移注意力。
但是脑子就是有它自己的想法。
学什么?
学习?学霸?学好?
夏正行注意到祁飞的目光,抬起手腕看向桌子上的字,但在祁飞看清楚之前,他又立马用手遮住。
对面的男生咳嗽了几声。
祁飞终于把视线投向对面。
“那什么...”
男生继续用手指点桌子。
祁飞径直开口。
“为什么跟着我?”
男生舌头打结,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我其实只是出来跑步,然后看到了你....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
说到这儿他声音陡然变大。
“实在对不起...但我真不是什么变态啊。”
“一般变态才总说自己不是变态。”
祁飞把筷子从手旁盒子里抽出来,自己一份,给夏正行一份。
“说吧,为什么要跟着我?”
“其实我见过你,你可能不记得了...”
男生顿了顿。
“我上个周末搬到这儿,当时骑着个三轮车往家里运家具,上坡的时候车子使不上劲儿差点掉下去,那时候是你帮我顶住了,当时我觉得...你挺特别。”
这么一说,祁飞就想起来了。
上个周六她跟黄豆一起回原野院,确实有一个傻逼在前面骑车骑得歪歪溜溜,挡着别人的路就算了,车子还往下倒,当时祁飞低声骂了句脏话用力给车顶了上去。
“特别什么?”
祁飞开口。
“力气特别大?”
说到这儿她已经没有什么兴趣,脑海放空,闪过老李那老油子的脸。
对了,武馆...
“馄饨来了!”
老板娘端着三碗馄饨过来,一人一碗。
对面的男生自己拿筷子,在汤里搅了搅,继续含糊着。
“我不是这意思,我就是觉得...”
“你有没有反思过当时自己为什么没劲儿把车骑上去?”
祁飞夹起一个馄饨,打断男生的话。
“我看你挺喜欢运动?”
“啊...是。”
“自己一个人练?”
“我喜欢跑步...平时我都挺有力气的,就那天我状态不太好。”
“运动量不够。”
祁飞拿起醋递给夏正行,开始睁眼说瞎话。
“你得找人帮你练...知道四八路口吗?”
男生点头。
“离这儿很近。”
“四八路口那儿有个武馆,叫原野武馆,可以练拳也可以练武术,强身健体,开了好几年,里面教练都是专业的,学员进去后能学不少东西...”
祁飞也算是没说错。
教练确实是专业的,虽然只有一个。
学员确实能学到东西,虽然也只有一个。
男生被祁飞说得一愣一愣的,眼睛都不带眨,显然没想通话题怎么就绕到四八路口了。
“是这样。”
祁飞吃完一个馄饨。
“他们那儿一节课是80块,但是你要是办月卡的话给你9折,办年卡直接就7折。你有空去那儿看看,练个十天半个月的保证你强身健体,别说三轮车了坦克你也蹬得动。”
听到这儿,夏正行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祁飞伸出手,在桌子底下捅了一下夏正行垂下的手背。
“别笑。”
说完后,她自己跟着笑起来。
她低下头吃馄饨,试图掩盖自己唇角的笑意。
就这么一碗馄饨的时间,祁飞给老李安利出去了一个年卡会员,成就感不要太高。
喝汤的期间,对面男生一直拿眼看着祁飞,视线就跟在打磨原石一样盯着她。
“看什么?”
祁飞抬起头。
这样被人看着其实有些不爽,但看在对面儿是年卡会员的份上,祁飞只是象征性地皱起眉毛。
“我没想到能这么近距离看你..”
男生开口。
“看出什么了吗?”
夏正行把筷子放在桌上,语气听上去不怎么友善。
男生看了看夏正行,又看了看祁飞。
“很漂亮...挺出乎我意料的。”
夏正行接下来的话更出乎祁飞意料。
“她有男朋友了。”
“谁有男朋友了?”
突然被无中生有,祁飞转过头看向夏正行。
“啊?”
对面的男生当真了。
“真有男朋友了?”
男生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紧盯着夏正行,眼睛里带着敌意。
“是真的吗?”
男生再次看向祁飞。
“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后祁飞觉得自己这话太重,毕竟是年卡会员。
“我的意思是...”
夏正行接过祁飞的话。
“真的。”
祁飞头一次知道夏正行还有着抢话的本事,无奈地点头。
“真的,比珍珠还真。”
年卡会员低落地垂下头,碗里最后一个馄饨也没吃。
“那行吧,天色不早,我也就回去了。”
年卡会员最后看了一眼祁飞,站起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没结帐的空碗。
祁飞盯着那空碗,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靠,回去我要找老李报销。”
夏正行看着祁飞笑起来。
“刚刚你说的话是真的吗,比珍珠还真?”
“什么,都什么?”
祁飞抬起头。
“真不真你心里没数?大白天都搁这儿哄孩子呢...就算有男朋友也是操场上那阿柴,可惜他妈的它喜欢的是你。”
那叫一个虐恋情深。
结完帐后,祁飞跟夏正行往回走,半路突然想到一件事儿,啊了一声。
“怎么?”
夏正行看向祁飞。
“忘东西了?”
“不是。”
祁飞把手插进口袋。
“我刚刚看见桌子上有字,看了一半被你手腕挡住了,只看到了一个‘学’字,剩下的什么来着...我忘看了。”
“你说我桌子那片刻的字?”
“对。”
祁飞转过头。
“你看到了?上面到底写的什么?学习,学霸,还是学好?”
“你对这个感兴趣干什么?”
“谁知道?”
脑子有它自己的想法。
毫无营养的细节总是能让人在意,就像是在论坛上看到一个帖子,上面写着‘千万不要点进来’。
越是这么写,人就越是被掉足胃口。
“所以呢?”
祁飞拎着带给小豆芽的零食袋子。
“上面到底刻得什么字?”
“你要是答应带我回原野院,我就告诉你哪三个字。”
“三个字?”
祁飞说完后这才抓住重点。
“你要跟我回原野院?”
“嗯。”
祁飞抬起头和夏正行长久地对视,试图从夏正行的眼中找出开玩笑的迹象来,结果只找到了认真。
沉默了几秒后,她点头。
“走。”
祁飞拎着零食袋子回小豆芽的房间,小豆芽坐在床上玩黄豆的手机,看到祁飞进来后眼睛滴溜溜地转。
但这视线并不是落在她梦寐以求的零食袋子上,而是落在祁飞身后。
“哪儿来的哥哥?哥哥好!”
一上嘴就是哥哥好,这小孩儿是要成精了。
“哥哥,你比黄豆好看好多。”
小豆芽捏着黄豆的手机。
“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好看的人。”
小豆芽一边说一边打嗝,对着夏正行露出一个没有门牙的笑。
站在一旁的黄豆一把抢回自己的手机。
“豆芽,你这就不义气了啊,你夸就夸,带着我干什么?”
夏正行开口。
“黄豆你看班级群了吗,老师在群里发了段语音。”
“还真就没看。”
黄豆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班主任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同学们,虽然是周末,但是大家一定要抓紧学习,马上就要高考了,一定要把学习当成首要任务,每一个缝隙都不要放弃...”
一段话里,出现了至少十几个学习。
黄豆听得眉毛都皱起来了,憋了半天对着手机憋出三个字。
“学个屁!”
“就是这三个字。”
夏正行低头,轻声在祁飞耳边说。
“不准跟他学。”
耳朵旁边的风嗡嗡的,耳朵发痒。
祁飞的第一个反应是耳朵发烫,而后才理解了夏正行的意思。
桌子上的那三个字...
“你说晚了。”
祁飞咧开嘴。
“早就学坏了。”
夏正行跟着笑起来。
黄豆在一边突然大喊。
“我靠我靠!”
“怎么了这是?”
祁飞看向黄豆。
“是不是要洗洗嘴?”
“不是不是,你们看这个。”
黄豆把手机拿到祁飞和夏正行的面前。
手机屏幕上一连串全都是老师发的语音,铺满整个屏幕。
“怎么,你们老师找你有急事?”
“不是。”
黄豆用手拍后脑勺。
“我刚刚手一抖,把‘学个屁’的语音发送出去了,现在撤也撤不回来!”
小豆芽儿在床上笑。
“你别笑。”
祁飞把零食扔到小豆芽床上。
“你千万别跟黄豆学。”
“好。”
小豆芽点头,脸还是红扑扑的。
“我要做一个文雅的小女孩...祁飞,你能给我念故事吗?”
小豆芽从床头抽出一个故事书。
“你要是没空,让那个哥哥给我读也行。”
“哥哥有空吗?”
祁飞转过头看向夏正行。
她本来只是顺着小豆芽的话往下说,但夏正行听到后整个人愣了愣,就跟停滞了一样。
祁飞用手拍夏正行的后背。
“怎么?喊你一声哥你就飘了?”
“我等会儿还要上补习班。”
夏正行看着祁飞。
“还有些事我这会要跟黄豆说...”
“没事!”
小豆芽立马回答。
“哥哥你忙去吧,记得下次来看我就好!”
她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
夏正行和黄豆走出房间,站在窗外不远的地方。
两个人面对着面开始交谈起来,一开始黄豆的神情很飞扬,甚至有点搞笑,但是渐渐得开始变得严肃。
祁飞隔着窗户看向他们,听不见声音。
光看神情看不出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祁飞,我要听故事。”
“行行。”
祁飞用手拽过一个凳子坐在豆芽床边。
“小公主的历险记?你说你幼稚不幼稚,到现在还看小公主?”
“小公主怎么了,我今年5岁半!5岁半不看小公主,难道我要看小奶奶吗?”
“别贫。”
祁飞翻开故事书。
“从前有一个小公主,她的名字叫...”
话在嘴边含糊了一圈。
“叫做小豆芽。”
“这话我爱听。”
小豆芽眯起眼睛笑。
“我就是小公主。”
“小豆芽是整个王国最漂亮最可爱的女孩儿,虽然身份高贵却一点都不骄傲...”
故事讲完后,夏正行和黄豆也聊好了,两人走进屋内。
小豆芽已经睡着了。
夏正行看向祁飞,低声开口。
“这周末还不回去吗?”
“暂时不回。”
祁飞没敢直视夏正行的眼睛,把视线落在屋角的一个毛绒玩具上。
“有点儿事。”
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就是不想回去。
不想破坏那么温馨的小家庭。
夏正行和刘云都很包容,但祁飞不可以放肆。
做条恶犬也得有底线,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去碰。
夏正行走后,祁飞把被子给小豆芽盖上,和黄豆两个人轻声走出房门外。
“刚刚班长跟你聊什么了,表情那么严肃?”
“一开始聊了会儿作业,还有老师布置的任务,后来他开始...”
黄豆皱起眉。
“他开始问你的过去,问你小时候经历过什么事之类的。”
祁飞眼皮子一跳,怪不得刚刚表情那么严肃。
“他听到后...很厌恶吗?”
“当然没有。”
黄豆摇头。
“你想什么呢?班长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你真告诉他了?”
“没,我没真说,班长问出口后我就打算编些故事来试探他,可我还没开口他又不让我说了。”
“他不让你说?”
“是啊。”
黄豆说着。
“问我的也是他,不想听的也是他,班长说以前的事儿还是你亲自跟他说比较好,如果你不愿意说他也不想从别人的嘴里知道。”
祁飞愣了愣,看向自己的鞋子。
喉咙发干。
周末一过,小豆芽的感冒终于好了,从病床上娇弱的小公主变成了院子里疯癫的小萝卜头。
带着一群小丫头片子跟院子里为数不多的小男孩打架。
祁飞每天出门上学都能听见他们在院子里面叫,跟唱戏似的。
唱戏的都没像他们这么早起来吊嗓子。
“去吃早点吗?”
黄豆骑上自行车。
“昨晚上没吃好,饿死了。”
“你去吃吧,我先去学校,没胃口。”
他们俩一起骑到巷子口,黄豆转弯去买早点,祁飞一个人骑向上学的那条小路。
早上行人不是很多,风里带着一点凉意,还有泥土味。
路边有几个小狗子扭着个屁股在散步,祁飞看得津津有味。
要是这世界上都是小狗子该多好,那么这个世界只会剩下汪汪声,再也没有那些毫无意义的争吵和辩驳。
祁飞觉得祖先发明语言这个东西是用来制造矛盾的。
像她这种没文化的,骂人只知道个‘靠’字,但像那种肚子里特有墨水的文人,骂起人来那叫个七绕八弯九转十轮。
祁飞脑子瞎想着,骑车骑到隔壁女高门口,有几个女生走向她。
“这就是祁飞吧?我就说她最近走这条路。”
“没等错人吧?”
祁飞看着眼前径直朝她走来的几个女生,双脚撑地,让自行车停下。
她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隔壁女高的人都认得她?
为首的是个被称作姐的人,身后站着三个小丫头片子。
带头的拽住祁飞的车头,一脸来者不善的样子。
祁飞抬起头。
“有事儿?”
“有事儿。”
大姐头抬起脚踢车轮,‘砰’得一声。
“下车,我们谈谈。”
祁飞估摸了一下时间,应该不会迟到。她把车靠在树上。
“谈吧。”
祁飞把手塞进口袋。
“你口气还挺大,怕是不知道我们是谁吧...”
“不知道。”
祁飞看向她们。
“不感兴趣。”
“你们九中的人都这样,脑子里只有考试读书,但凡打听打听,能不知道我们是谁?”
几个女生发出笑声,声音就像是纸被撕开,反正挺难听。
就算小萝卜头们打架时发出的尖叫声都没有这么难听。
“你们笑声真挺难听的。”
祁飞直接说出口。
实事求是。
几个女生明显僵了僵,脸色从白变成红,再从红变成青。
被叫做大姐头的那个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今天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怕是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老几!”
她扬起手就向祁飞挥过来。
女生打架就是喜欢挥巴掌。
祁飞漫不经心地拽过大姐头的手。
“大早上的别伤和气啊。”
大姐头一副目眦欲裂的样子。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摁住她!”
其他三个女孩跑到祁飞身后,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后边一个,攥着祁飞的衣服。
祁飞就不懂了。
这什么架势?是要表演跳舞吗?
说实话,像这种状况祁飞不仅懒得用刀,就算生气也气不起来。
一群小女孩儿,就是幼稚了些,其实也没多大的恶性。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祁飞眯起眼睛。
“现在知道怕了?”
大姐头把自己的手从祁飞手里抽回来。
她往后退,和祁飞对视。
“跟你直说吧...我是夏正行女朋友。”
祁飞没说话。
大姐头说到夏正行的时候神情变得十分骄傲,下巴都是仰起来的。
祁飞自认为自己不是个会看场面的人。
她不知道这种语境下她是不是应该鼓个掌。
见祁飞没反应,大姐头皱起眉。
“这么跟你说吧,最近你跟我男朋友走的太近了,我不乐意。”
大姐头凑向祁飞。
“就凭你,跟我抢男人?”
大姐头的语气越来越重。
“就凭你这个没爸没妈的杂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孤儿院里的,你那个叫黄豆的朋友也是孤儿院里的,一群...”
在大姐头说完话之前,祁飞挣脱开后面三个人,伸出手拽住大姐头的脖子。
没有任何犹豫,她直接摁着大姐头的头用力往树上撞,“砰”的一声。
其他几个人站在原地,像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