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啊,铁骨铮铮的糙汉子,也有?柔情的一面。
“奴才折的这船也不好看……求您赏赐一只……一只就好。”风禾竖起一根手指,渐渐垂下的脸,像个担心要不到糖果的小屁孩儿。
“寄给谁的?”卫燕思好奇不已。
“一个……很重要的人。”
答案有?打马虎眼的嫌疑,卫燕思不好意思刨根问底,向宁晨讨回一只,转赠他。
她们又?休息了一会儿,才?开始踩着河岸松软的青草往下游走,远远的望见一座简易的小棚,棚角挂有?一盏灯笼,写着龙飞凤舞的勇毅侯府的字样。
“是我哥哥。”曲今影道。
他们走过去一瞧,真就看到一长相刻薄的公子,悠闲的靠在椅子里,脚则翘在凳子上,手捧紫砂壶,小口小口抿着茶,万般闲情。
“哥。”曲今影喊他。
那人用小手指掏掏耳朵,懒洋洋睁开眼皮,立即浑身一个哆嗦,滚到地上,急急叫着吾皇万岁。
周遭百姓众多,卫燕思不愿惹人注意,急忙捞起他,要他千万别多礼。
“是是是。”曲金瑶连忙用袖子猛擦余温尚在的椅子,请她上坐,然后朝宁晨请安。
卫燕思谢过他,问他在这做什么?
得知他也是来祭奠母亲,但因人满为患,便先搭了座小棚歇息。
宁晨话中带刺道:“可真是比我阿哥还金贵呢。”
“五公主教训的是。”曲金遥鼻尖掉下一滴冷汗,吹捧她的纸船河灯真真是别致漂亮。
“哥,我也有?。”曲今影前来解围,亮出握在掌心的东西,“万公子亲手折的呢。”
曲金遥心领神会,转夸卫燕思心灵手巧、多才?多艺。
卫燕思:“……”
曲金遥一波马屁拍完还不算,钻进棚子深处,抱出一堆荷花灯,颇有?一起分享乐开怀的意思。
再?当着她这一国之君的面仗势欺人,带领众家丁冲进河岸的人群中,活活推搡出好大一块空地,点头哈腰的恭迎她进去。
卫燕思在百姓的怨声载道中,严厉批评他横行霸道的行?径,得到他诚恳的歉意后才算作罢,感叹明明是一个妈所生?,做人的差距咋就如此之大。
一经对比,卫燕思再?细瞧曲今影,这姑娘的美简直拔高了一个层次。
她吹开火折子,点亮一盏纸船,耽搁进水,由于技术不到位,没能飘起来,还因吃了太多水摇摇晃晃的沉进河底。
她只好闷声观察曲今影,人家神态温谦,放船的姿势充满技巧,一手轻轻托着底,一手拨弄水面,等到一阵风拂过,倏然收手,纸船便稳稳当当的落在水面上,随波而去。
目送纸船渐行?渐远,曲今影两手合在心口前,用清醇的嗓音虔诚的祈祷:“愿母亲了却挂碍,早日解脱,游入轮回,寻得归宿。”
曲今影合上的双目睁开,眼里有?雾雾朦朦的水汽。
瞧她这副模样,卫燕思咽喉发紧,犹自茫然道:“会的,你母亲不会叫你担心的。”
曲今影的桃花眼一点点弯成月牙:“君无戏言,您说的话妾身都信。”
她说完,慢慢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在胸腔积压多年,经久不散。
卫燕思咽下准备好的安慰的话,用轻松的语气,向她请教放纸船的心得。
“哪有什么心得,精诚所至吧。”
卫燕思信以为真,真就学那老和尚参禅修经般,站的端端正正,对着老天爷吟诗一首。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再?学着曲今影放船的动作,真就稳成功了,荡漾的碧波,轻悠悠的将纸船推入星河里。
她再接再厉,又?点亮一只。
一转眸,曲今影正红着眼眶看着她,反复的念叨刚才?的诗,良久才?用破碎的声音道:“……好诗。”
卫燕思怔怔的,终究鼓起勇气?伸出手为她拭泪,滚烫的泪水烙铁似的:“人死不能复生?,县主节哀。”
她反而哭的更凶了,窘迫的跑开,将身子浸在暗夜中,徒留一边肩头暴露在月光中轻微颤抖。
卫燕思走过去,展开扇子挡住她的脸,莞尔道:“哭吧。”
“……”曲今影翕动的嘴唇一顿。
卫燕思想起自己伤心时,母亲喜欢温柔的抚摸她发顶,便抬起胳膊,把手贴上曲今影的秀发。
“妾身……”曲今影稍矮她小半个头,扬起脸与她对视,却欲言又?止。
卫燕思佯装生?气?,一展威严道:“朕是天子,今晚你非哭出来不可。”
话一出口,反逗得曲今影发笑。
等到第二只小船放进水月河,卫燕思不敢文绉绉的吟诗,只盼望外祖父外祖母保佑大雁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曲今影忍俊不禁。
卫燕思瞪她:“朕治你大不敬之罪!”
几步开外的风禾迎风而立,长剑夹在腋下,两手捧宝贝似的捧着纸船,棱角分明坚硬的面庞,流泻出莫名的哀伤,脸颊上有?两道湿漉漉的泪痕。
卫燕思恍惚一瞬。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想不到风禾也是有故事的男人,卫燕思暗暗下决心,以后要对风禾好一点。
“有?故事的男人”感受到她的目光,扭头对上她的眼,扬起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她被他丑到了,急忙移开眼去瞧曲今影,再?一次认为这姑娘美若天仙、赏心悦目。
怎么都看不够,毫不避讳的凑近两寸,细赏她精巧的鼻子和沉静温润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