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姚家的公司从濒临破产的边缘奇迹般地起死回生,此事暂且不提。
只说沈绒这边。这天工作日午休,她来到写字楼的茶水间,准备喝一杯咖啡提神。
公司新换的咖啡机,全自动现磨壶煮,用起来很方便。机器沉沉运转,她在咖啡豆碾碎研磨的声响里耐心等待。
不远处,两名女同事在沙发上休息。其中一人懒洋洋地斜靠软枕,用手机刷着微博。忽然,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双目发亮:“哇,快看热搜,这人好帅!”
另一人凑过去笑问:“你又爬墙了哪个明星?”
“不是明星,是某网友在火锅店遇到的素人帅哥。帅哥的照片在热搜上,你看你看。”她把手机屏幕递了上去。
对方半信半疑,但只瞥去一眼便被攫取了注意力:“哎,真的很帅啊。如果照片没P的话,这脸这身材简直完美。这真的不是哪位明星吗?”
“不是明星啦,就是素人。这条微博转发几万,连火锅店的地址都被人肉出来了,就在C市,离我们这儿不远。可惜还没人认出帅哥是谁。”语气有点遗憾,又有点兴奋,“距离这么近,说不定我们在街上遇到过他。”
“就在C市?好巧啊。但我们应该没遇到过。这种帅哥出街如果不戴口罩,肯定引起围观,只要见到就不可能没印象。”
“嗯,说的也是。”
“他看上去挺高冷的,不像可以接近的样子,或许身份不凡。但这火锅店这么平价,有点不搭。”
……
两人絮絮闲聊着,没有刻意避人。
不远处,沈绒靠在台子上,等待咖啡新鲜出炉。在机器研磨的声响中,她只零星听到“火锅”、“帅哥”、“明星”几个词,并未留意。
过了一会儿,咖啡终于煮好,浓郁的醇香充斥着整个茶水间。冒着热气的咖啡缓缓流出,蓄满一壶。她用杯子斟了一杯,打开蒸汽开关,看着杯子里细腻的奶泡渐渐满盈,拉出一个简单的图案。
“小沈,这照片上的人是你吗?”
沈绒正在拉花,被不知何时走来的女同事从背后拍了一下肩。手一抖,咖啡上快要完成的树叶就多出一条尾巴。
“啊,抱歉。”同事这才注意到沈绒在做咖啡。
“没事。”沈绒关掉开关,看向对方的手机屏幕。
手机上的照片令她愣住,竟是上周火锅店里那个女生拍的合照。
三人合照中,引人注意的焦点人物的无疑是苏嘉明。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像一件高贵的玉质祭祀礼器,完美而冰凉,在高台上供人瞻仰,只可远观,不能靠近。
女生站在他右边,比着剪刀手,笑容灿烂。沈绒挨着女生,脸部被后期打码的图案挡住。
看着照片,沈绒的第一反应是:幸好我遮了脸。
但即使遮了脸,依然逃不过同事的火眼金睛。同事道:“这是你吗,小沈?我记得你上周穿过一样的衣服,身材也很像。”
沈绒静默两秒钟,矢口否认:“是巧合吧,这种衣服挺常见的。”
她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平静生活与苏嘉明扯上关系。
“哎,果然是巧合。我看火锅店离得不远,就随口问问。”同事其实没抱多大希望,笑笑道,“要是你真遇见过这位帅哥就好了,现在好多网友都羡慕拍照的那个女生。”
沈绒默然。
其实她有点惊讶,这张照片竟然还挂在网上,没被清理掉。通常情况下,关于三大家族的任何消息,都没有机会广泛流传,这样清晰的正面照片更是绝无可能出现。
但这次,苏嘉明不仅允许了陌生人的合拍请求,还任由照片放在网上被热议,真是稀奇。
沈绒端起杯子轻抿一口咖啡,借以掩盖异样情绪。忘了加糖和奶精,涩然的咖啡苦味在舌尖散开,直达喉间。
另一边,两名同事继续闲聊。
一人看着照片:“真好奇这帅哥的身份。现在的网友都是福尔摩斯,估计很快就能人肉出来。”
沈绒拈着搅拌勺在杯底打转,心道:这不太可能。
对方忽然侧头看向她:“小沈,你也觉得他很帅吧?”
沈绒牵了牵嘴角:“嗯,是不错。但现在P图技术出神入化,一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
其实她心知肚明,客观来看,苏嘉明的真人颜值比照片还高。
同事玩笑道:“要不是性别不同,我都怀疑小沈你是不是羡慕嫉妒恨了。”
沈绒只能尴尬地笑笑。
对方看向另一个同事:“要不我们去那家店吃顿火锅?网上已经有人去拍照打卡,估计快要成为新晋网红店了,不知还能不能预订到位置……”
沈绒端着杯子转身离开,在心中把这家火锅店从“下次再去”的店家名单上划掉。
这天晚上,她登录微博,屏蔽了“火锅帅哥”这个热门话题关键词,然后发了条微博:
“真好笑。某人目下无尘,看不上火锅这种廉价食品,现在网上却用火锅来指称他。[笑脸]”
过了几分钟,又发了一条:“有点后悔,早知道应该让那个女生把我从照片里裁掉。不想看见那张照片。”
一想到自己与苏嘉明的合照被众多网友围观,她就深感不适。
发完之后,她退出微博,洗漱入睡。
她不知道的是,这条微博发出后不到半个小时,热搜被撤,网上所有相关信息都被删除或屏蔽,那张照片的所有痕迹消失得一干二净。
——————————————
这天,程安在公司加班。下班已是夜里九点,写字楼里一片寂静。
他乘坐电梯,来到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走到自己常用的车位时,有人站在车边。
这个身着西服的年轻男子其貌不扬,属于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类型。但他站姿挺拔,衣着一丝不苟,有种含而不露的沉稳气质。
程安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安保监控摄像头,不出意外地发现上面的红色电源指示灯没有亮起。周围的所有录像设备应该都已停用。
程安不是初次与这人照面,他先开口:“谭先生,又见面了。”
空荡荡的停车场内,四周别无人影。声音扩散开去,似有淡淡回音。
谭信没有接话,递出一张请柬。
程安接过。乍看上去,它实在不像订婚宴会的请柬。极简设计,纯白的环保棉纸上没有一丝油墨痕迹,大片留白宛如雪后旷野,只在底部无色压凹,印出小小字迹。
订婚时间定在五月底,陌上花开之时。男女主人公的名字并排在一起——
苏嘉明与霍绒。
程安心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没有丝毫意外,他早就知道沈绒必将与苏嘉明订婚。这张请柬其实是个好消息,证明他所执行的计划进展顺利。
但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就像蒙着一层厚重的灰雾,眉心不自觉地蹙起竖痕。
“感谢程先生这些日子对我家大小姐的照料。”谭信礼貌的话语不带一丝感情波动,像那种自动答复的客服语音,无懈可击却毫无意义。
话音刚落,程安的手机叮了一声,弹出新的通知消息。
他扫了一眼屏幕,发现他的某张银行卡里突然有钱汇入,金额很大,普通人一辈子也赚不到它的十分之一。如此巨额的转账,明显异常,竟未触发金融监管系统的警报和拦截。
“这是部分报酬。若程先生还需要什么,可以提。”
谭信说得很客气,但这种客气态度只是前来通知,而非协商。
程安毫不惊讶,他早就知道霍家人是多么高高在上。
“无论这是不是一个玩笑,你们的钱我不要。”他的声线略低,微微有些沙,仿佛压抑着情绪,“绒绒是我的女友,照顾恋人不是为了报酬。我们没有分手,她不可能与旁人订婚,无论这个苏嘉明是谁。”
“订婚仪式将如期举行。”谭信平静地陈述,“程先生不如早做打算。”
“绒绒早就离开了那个家,你们无权干涉她的选择。只要她不是自愿与我分手,我便不会离开她。”
不畏压迫,为了爱情而抗争,这是他此时扮演的角色。这番掷地有声的剖白,在明眼人看来未免泄露出弱势者强自掩饰的不安,需要用明志的誓言来坚定决心。如此精妙的角色演绎,他提前多次揣摩。
当然,他也揣摩过对方的心态。上位者根本不在乎,谁会在意一只随时可以轻轻碾死的蝼蚁?
果然,谭信没说什么,没有威逼,也没有利诱。
“下面的话仅代表我个人,与霍家无关。”谭信只问了一个问题,“程先生,你还记得姚小姐流掉的那个孩子吗?”
淡淡一句话,令程安脸色微变,无意识攥紧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当初他与姚思思刚刚分手,她发现自己意外怀孕,竟没有告知任何人,独自去医院做了终止妊娠的手术,事后才通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