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之旅还剩最后两天。沈绒抓紧时间逛了不少地方:音乐厅、艺术馆、免税商业街、水上公园等。出于好奇,她还同程安一道去了赌场。
游轮上开设赌场,这不奇怪,甚至很常见。在茫茫的公海水域上,不受国内法律管辖,赌博就不再违法。
这艘游轮上的豪华赌场,二十四小时灯火通明,任何乘客都可以入内玩一把,试试手气。而沈绒只是凑个热闹,随处看看。
从前在霍家时,她跟随霍白去过的私人赌场,都只接待固定名单上的有限客人。
对那种层次的客人而言,赌博只是娱乐应酬罢了。为了社交,有时还会故意输掉。钱对于那些人来说只是个数字,所以赌注通常不是钱,而是各种买不到的彩头。在沈绒的记忆里,赌场内陈设优雅,宛如艺术馆。灯光柔和,音乐舒缓,人们轻言低语。
而游轮上这种大众化的赌场,沈绒从未踏足,比较好奇。
这家赌场共三层楼,接待不同层次的宾客。像程安与沈绒这样的普通宾客只能在底层活动,往上就是限制准入资格的贵宾区。
沈绒正在底层大厅中。高高的穹顶装修得富丽堂皇,地毯柔软得仿佛能令人深陷其中。
封闭空间内不见天日,容易让人失去时间概念,沉迷其中。尤其在这样的游轮上,赌博是最易于获得刺激感的活动之一,令人上瘾。
沈绒行走于人群中,厚软的地毯一步一陷。
周围热闹喧嚣,赌客三五成群地簇拥着。骰宝、百/家/乐、二十一点、美/洲/轮/盘……各种流行的赌博花样这里都有。年轻美貌的兔女郎,托着酒水饮料往来穿梭,为赌客助兴。
原本沈绒只想看看而已。她生活向来比较节俭,不会在这些地方花钱。没想到游轮给每位宾客都准备了一些免费的试玩筹码,于是她打算把这些筹码输完了就走。
程安以前在M国留学,那里的赌场合法营业,还是热门的旅行景点。他曾在赌场兼职做服务生,对这些流行的玩法都不陌生。
他先带沈绒玩了一下最简单的老虎机,硬币哗哗响,机器叮叮咚咚。
在赌场里,输多赢少是常态。沈绒很快就输掉了一小半的筹码,实属预料之中。程安也玩了几次,有输有赢,手里的筹码多了又少,少了又多,最后还略有小赚。
“不错,你运气比我好。我这样玩下去,很快就要输光了。”沈绒笑道,“要不我们再玩玩别的?”
“你想玩什么?”程安总是尊重她的选择。
她看向大厅里的一张张赌桌,想试一试稍微高级点的:“玩那些,可以吗?会不会比较难?”
“其实都很简单,不妨试试。”
两人走到玩骰宝的桌台旁,坐在高脚凳上。
“这是最常见的押大小。”程安解释规则,“一共三颗骰子,全部加起来算点数。四点到十点是小,十一点到十七点是大。赔率都是一比一。”
沈绒想了想问:“那如果加起来是最小的三点,或最大的十八点呢?”
“那就算输,庄家赢。而且如果三颗骰子恰好同号,也算庄家赢。”
如此一来,只要赌的次数多了,庄家就是稳赚不赔。沈绒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这种玩法果然简单,她围观了一局,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新的一局开始,荷官熟练地摇起了骰子。谁也看不到骰盅里骰子的情况,只能听到哗啦啦的骰子相碰声。
侍应生端来饮料,程安帮沈绒拿了一杯。
骰子落定了,投注灯牌亮起。荷官道:“请下注。”
沈绒取出一枚筹码,还没决定押大还是押小,忽听得一道懒洋洋的男声:“这位美女,麻烦你帮我一起押了吧。”
沈绒回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名年轻男子。
他穿着千鸟格粗花呢的休闲西服,配粉色衬衣,没系领带。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自带一种风流秀逸。
被这双眼睛注视着,沈绒恍惚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却想不起何时见过。
男子把一堆筹码推到她面前,含笑道:“帮个忙,你押什么,我就押什么。”
素不相识就替人押注,这显然不明智。沈绒婉拒。
男子解释:“美女不用担心啦,输了自然都算我的。刚才我在上面连着输了好几局,手气不佳,就下来借借别人的运气。在这一层,输赢再多都无妨,这点零花钱我还是有的。”
周围的宾客听到,看这男子的目光都变了。
“在上面”指的是二三层的贵宾区,等闲人是进不去的,据说都是大赌、豪赌。他还说在底层大厅无论输赢多少都只是零花钱,如果不是说大话,就真的是个不差钱的主了。
沈绒也看出这人衣着和腕表都不是凡品,或许是哪个大家族出身的纨绔子弟。但她对这类富家子弟没多少好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好程安巧妙插话,帮她解了围。见她不愿意,桃花眼男子没有强求。
眼看押注的时间快要结束,沈绒押了大。她刚把筹码放过去,桃花眼男子便跟着她投注,同样押大,而且押的筹码比她多了三四十倍,整张桌上没人一次押过这么多。
荷官按了响钟,示意“买定离手”,停止下注。
“开!”荷官揭开骰盅,三个骰子呈现在众人视野中。
“三五六,十四点,大!”荷官报出点数。
押了小的人不免失望,而押对了人则面露喜色。
桃花眼男子吹了一声口哨,含笑看向沈绒:“美女你的运气果然不错,我看人一向准。”
她只能委婉道:“也许下一把就没这个运气了。”
第二局开始,又是新一轮押注。这回沈绒押了小。紧接着,桃花眼男子把他面前所有花花绿绿的筹码全都推了出去:“我也押小。”
那大堆的筹码看得人眼热心跳,男子下注时眼睛却眨也不眨。
不少围观者都在心中感叹:这也得有几百万块钱了吧,竟然这么随意就押下去。不知这人是哪个行业的暴发户,抑或哪个家族的败家子弟。
这或许又是在跟随沈绒下注,但押大押小都是个人自由,赌场从未禁止跟风押注。
结果很快开出:一四四,九点,小。
沈绒又赢了。但她押得少,赢得也少。
最大的赢家无疑是桃花眼男子,面前转眼就多出了大堆的筹码,引人羡慕。连旁边几桌的客人都纷纷凑过来看热闹。
见人多了,沈绒不打算继续,低声对程安道:“我不玩了。”
“美女不玩了吗?”桃花眼男子凑过来问。只见他眼尾微挑,天然含情。当那双眼睛静静看着一人时,便是了无情意也会显得含情脉脉。
饶是以前见多了各色美人的沈绒,此时也有点心跳加快,不得不避开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哎,那可真是遗憾,其实我感觉美女与我特别有缘。”对方用玩笑似的语气感叹着,随手把一堆筹码推到沈绒面前,“送给美女,感谢美女给我带来好运。”
“不用,是你自己运气好。”沈绒没碰那些不该属于她的东西,直接转身离开桌台,与程安一道去玩别的项目。
男子笑了笑,似乎一点也不介意,站起来随手抓起一把把筹码,推给身旁几个陌生人:“既然美女不收,就送你们了。”
收到一大笔意外之财的客人个个笑逐颜开,根本不介意对方近乎打赏的态度。他们还没来得及道谢,桃花眼男子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赌场,一个筹码都没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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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过一个小时,赌场底层大厅的舞台上就有一场舞蹈表演。身着粉红短裙的兔女郎们随着音乐节拍婀娜起舞,带动整个赌场的热烈气氛。
坐在台下看完了这场热舞,沈绒正打算离开赌场,忽闻一阵吵闹声。
循声望去,竟看见了朱莎母女。
只见母女两人正被几个男人推搡着强行带走。小女孩惊惶地哭喊着“妈咪”,稚嫩的声音令人心酸。
朱莎满面泪痕,不住哀求:“求求你们,你们抓我就行了。她还小啊,你们放过她。”
这几名男子身着统一的黑色西装,个个身形魁梧,面无表情,一看就是赌场的保镖打手之类。
其中一名黑衣人拉住朱莎:“愿赌服输,你们自愿签了赌约。”
另一男子低声道:“别和她废话,绑了赶紧走。”
与此同时,第三个黑衣人强行夺过小女孩。另一人出手迅速,堵住朱莎的嘴,捆了她双手。
周围的人虽然看到这一幕,即使同情,也没有多管闲事。能在这赌场里公开绑人的势力,必然背景很深。若是贸然插手,可能惹上大麻烦。
眼看母女俩就要被这帮人带走,沈绒上前阻拦:“你们在做什么?”
几名黑衣男子中为首的是个金发碧眼的欧洲人。他冷冷开口,说着流利的中文:“钱先生输掉了他的赌注,这两位便暂时成为魏先生的‘客人’。愿赌服输,这是赌场规矩,请勿插手。”
语气强硬,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一听“钱先生”,沈绒就猜到应该是那个“钱胖子”。惧内的他之所以敢把情妇和私生女光明正大带上船,恐怕一开始就想好了要用她们当赌注。
沈绒质问:“人怎么能作为赌注?限制人身自由,这是犯法的。”
“公海之上没有法律。”为首男子有恃无恐,“而且这女人自愿签了卖身协议,她知道后果。”
卖身协议当然也是违法的,理应无效。但沈绒明白,根据国际海洋管辖权的划定,游轮只要到达公海海域,那么船上发生的事情只要没有严重到杀人放火,通常只受游轮注册的国家管辖。
为了避税和其他原因考虑,许多大型游轮的注册地都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贫穷小国。那些小国家的政府根本不会浪费警力来管这些事,何况这艘游轮的背后主人是霍家,谁又敢管?
沈绒一时语塞。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难怪啊,原来是钱胖子,他可真是个狠人,不仅能牺牲情妇,连亲生女儿都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