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花季心死,终在成婚大喜之日几乎命丧黄泉。
谢含真还不知道,他心中难以割舍的那片柔嫩新绿此时正站在他身旁,想来已有三日了。
她一身素服,站在远处的楼影之下静静看着他。
那神情,有几分满足,几分欢欣,抑有几分感伤。
“十年日日如隔世,不胜思量。犹忆昔年,朗声醉,春衫薄,执笔相顾笑明媚。思至深处泪亦涸,此生明灭难由心。梦中相见不敢言,凝噎泪低垂,镜花水月空自扰,亦不求相知。
一道尊席,叩谢师恩。二道台甫,明灯渡我身。三道慧鉴,此生无所憾。四道,四道慕郎,今生难再,以此为念。”
绝笔如此,他若得见,是否会笑她:愈发糊涂了,哪里十年之久,自相见之日起,六年余罢了。
罢了,罢了。
她知道将她诓去的绝不是含真,含真的眸子是极清澈的。但她还是跟着他走了,他在山下的破庙杀了她,用的是谢含真的样子。满面笑意,一无言语,足足三十一刀。她能感觉到血液迅速抽空的心跳加速,还有那种空白。她不是第一次要死了,却是最后一次。
她要是知道死了就能见到含真,可能就不会喝陆风渺的那碗药了。
做鬼好像也蛮好的,只是好像罢了。
她就坐在书案上,烛火摇曳,谢含真的字迹在火苗下反着未干的水光。
一个又一个揉皱的纸团,只有一个芸字。
他妄称自己读的是圣贤之书。身在念西,反而是他最好的归宿,他已经被自我放逐蛮荒了。从他明了自己心意的那天起。
他坐在窗边,圆月无比明亮。她飘到了他的怀里,她摸不到他。印上他的唇,她合了眼眸,像是滑稽地一人表演着一场春梦,空虚席卷了她冰冷停跳的心。
他的梦里,永远是一扇半掩院门,他站在那里,手上滴的血聚成了一小洼。她就躲在门后,一身是血,不能去见他。
只有不断滴下的血和泪证实着这不是定格的场景。
然而她还不知道,自己又要出嫁了,仿佛要她生是张家之人,死是张家之鬼。她永远不属于谢含真。
云层在月光下有着极为梦幻的层叠纹理。然而这个夜却并不宁静。
似是时光重现,月光照得闪耀的长街上,又来了送亲队伍。只不过飘洒的雪白纸钱将这个画面显得有些诡异。
喜乐吹奏下,送亲的队伍之中难寻半点喜色,勉强扯出了笑意更显的苍白恐惧。十六人抬着一乘巨大的花轿,做工却是有些粗糙。这花轿之中,漆黑的柏棺之上盖了大块绣着龙凤的红色丝绸,似乎是棺材出嫁盖的盖头。
嫁的当然不是棺材,是李芸的尸首。
通判府自张凌咽气后,先是管家暴毙,后来又有四个下人以近乎相同的死状而亡,据说棺材还无端被掀了盖,此时府内人心惶惶,不少下人都出逃了。
请了得道高人,说是要冥婚作法方能破解。
算准了今夜亥时即为良辰吉日。
月亮缺了一边,想来他家小姐仙去已有数日了,今日要开棺行礼,众人心中皆是无比忐忑。
永业本有宵禁,加之此事奇诡异常,没了围观的百姓,他们一行更是走得提心吊胆。
行在最前的一人是一身着石榴红襦裙的小丫鬟,不过十三四岁,抱着李芸的灵位。郑念主持着,将她认作李芸的义女,如此也可全了礼数。灵位也是这两日新制的,出嫁的人才可入夫家祖坟,得牌位祭奠,也是因为这层关系,太守府才会再同意了这门亲事,只不过两次出嫁意味已是截然不同了。
随行的不少嫁妆皆是纸马纸牛,还有诸多童男童女,被车拉着,人扛着,行在夜里,凉风吹得它们不断摆动。
一声凄厉尖叫,所有人悬着的心似乎瞬间炸开,矗立的汗毛伴着冷汗被风刮着丝丝拉拉地疼痛。
“怎么了!!”
“有,有一只黑猫过去了。”抱着牌位的丫鬟擅抖着说。
“猫啊,你可要把人吓死了。”一旁吹唢呐的人似乎有些不满,但长舒了一口气。
炸裂的心情刚刚缓解,抱着灵位的丫鬟一时凝滞了目光,微张着嘴,牌位“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个头发散乱身着白衣的人举着一把剑,剑指着他们,寒光刺痛了眼,一双近乎血红的眸子死死瞪着他们。
还好他们看不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鬼,白衣飘在夜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