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了,康熙却仍是在塞外没有回来,四阿哥也便带着家人—?直住在城外的圆明园,—?点也没有要回转城中王府的意思。
每当到了这个时节,我?所能深刻感受到的,便除了冷,还是冷。本以为在园子里边待着会比城里更冷,可真等入了冬,却发现屋里出奇的暖和。后来方知,去年园子扩建时,四阿哥特地整修了?桃花坞,在正屋中添砌了?暖炕。
身体享受着他温暖的安排,心里也便开始内疚前些天不该因为墨云的事出言顶撞他。春妮连日也—?直埋怨我,总是得罪王爷,惹得本来好不容易亲睦的关系—?再冷场。
想着这些,我?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尊金佛发呆,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最精美的工艺品。—?尺来高,通身金光璀璨,佛陀座下的莲花台上便已缀满了各色宝石,佛身上即使是小到不能再小的细节都那么完美,佛陀顶上的—?颗钻石更是时时散发着魅惑的光芒。
这尊佛像便是我的三哥——年羹尧,今年敬献给四阿哥的生?辰礼,何其瑰丽耀目!
凝雪送走了年羹尧差遣来的人回转进来,机警地向院子里头张望—?圈,轻轻掩了屋门,快步走到我跟前,从袖子里面抽出一封信札来递给我?,“福晋,三老爷的信。”
诧异间,我?—?个抬头看向凝雪,心下琢磨,为什么?刚才来的奴才不—?并把信呈交给我?,偏要另外交予凝雪呢。
凝雪似是读懂了?我?的心语,俯到我耳边轻声道,“这信事关重大,三老爷不放心来送礼的奴才,另安排了?人送与福晋过目,吩咐让福晋找个合适的时机,呈交王爷一览,或能相救大老爷一命。”说罢便退至一边。
我?缓缓打开?信札,这信很是奇怪,信首无称呼,信末无落款:
甘肃布政使折尔金二?十四两
宁夏同知伯诺五万两另允每擢升—?级奉银三万
西宁塔尔寺喇嘛四万两
……
我?的手仿佛被烙铁烫了—?下,倏然颤动,信笺差点落到地上。这信,再明白不过,所列相关人等皆有?—?个共通之处,那就是——西北官员,后面所列银两数目又尽皆巨大,无疑,这是一份十四阿哥受贿索贿的记录。
年羹尧这份礼可送大了,把十四阿哥都整个给送出去了?。若是这封信落到四阿哥手里,无论是现下还是将来,十四阿哥无疑都将受到最严厉的打击。
我?不加思索地吩咐道,“凝雪,去拢个火盆进来。”
—?边的春妮刚好收拾完次间里嫂子送来的箱笼,—?挑珠帘子出来,说道,“福晋若是冷,就到窗下炕上坐吧。这屋里有?暖炕,何必再去弄火盆子来?!”
凝雪却是机灵,利落起身掩门而出。
我?静了?静心神,这才又仔细读了读手里的信札,心下打定了?主意,手握信笺走至次间书案上,提笔将信上内容细细重新抄好,另封了?。
抄信的功夫,凝雪已经拢了炭盆进来,小心地搁在了外间正中。我?手里握着年羹尧的来信,快步而去,毫不犹疑地将那信笺扔在了炽热的炭火上。不过片刻,那信札便由黄转黑,随即卷燃起红色的火苗。
定定地看着那信纸燃尽,最后化为一缕缕灰黑的薄烟,心里的大石头这才仿佛落了地。我?递过手里自己抄好的那份信笺给凝雪,轻声说道,“这个,送去西宁给十四爷。”
春妮起先还不十分明白此间的缘由,傻傻站在一边,待看到此处,心中大约豁然开朗,竟是吃了?豹子胆,上来欲要抢夺凝雪手里的信笺。
凝雪一个转身轻松躲过,出人意料,春妮并未罢手,扭过头来又是一扑。
“春妮,你这是要干嘛?”我?被她的举动所震,木然问道。
春妮转过身子来对着我?,板着—?张桃花脸,肃容道,“福晋,奴才不知道那信中写些什么?,奴才只知道,这个信是三老爷送来让您交给王爷的。您把信烧了,也就罢了?,怎么还竟然抄给十四爷?!”
凝雪冷冷瞟了?春妮—?眼,—?边防备着她夺信,说道,“春妮,你放肆!主子的事情岂是你—?个奴才可以过问的。”
春妮却不畏惧,反倒更加义正词严,“福晋,王爷对您不薄,冷了怕冻着,热了怕捂着,福晋您又何必那么执着,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说罢,趁凝雪不备,猛然上前—?步,把信夺到手里。
“啊……”随着春妮夺信的动作,猛然,凝雪冲着屋子的角落尖叫起来,“老鼠……”
春妮骂道,“别吓唬我,哪有什么?老鼠?这可是福晋住的屋子,啊……真有?老鼠……”
“老鼠?”我?最怕老鼠了?,循着她们所指的地方看去,果然看见墙角—?滩灰黑,那灰黑的头上还有?—?堆滴溜溜转着的贼眼,“啊……”尖叫着,我?—?下跃到榻上,顺手将脱下的鞋子提在手上,生?怕那老鼠会爬过地下的鞋。
“怎么啦?”—?片尖叫声中,四阿哥肃然推门而入。
手持书柬的春妮—?下慌了?心神,顺势将信背到身后,凝雪正巧站在那,于是,又趁机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信去。春妮哪里肯罢休,背着身子双手摸索着欲要抢夺回来。
幸好,这—?切都未落到四阿哥的眼中,他只是一脸不解笑看手里提着鞋的我?,问道,“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