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旧坐回榻侧给他打着扇,随着扇风,飘来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我轻轻说道,“我陪着您,您睡了,我才去。”
他轻慢的吟颂,“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吟至此,便不再继续,忽然转头抬眸问我,“如此大气磅礴的词,你是怎么做出来的?难道你见过那景致?”
我遗憾的摇摇头,说道,“我倒是一直很想去看长城,看那词中一般的景致,只可惜,都不得机会。”没有见过长城,是我最大的遗憾之一,当初去北京旅行,日程中本也有八达岭长城一项,只可惜,前一日的游玩太过尽兴,第二日早晨,一觉睡到快中午,后几日又安排的满满的,就此与长城之游擦肩而过。
他微眯着眼,复又吟道,“须晴日,看红妆素裹,份外妖娆。”
我笑着接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
他问,“后半首是什么,你可做得了?”
我打趣道,“不告诉你。”
他笑问,“为何不告诉我?”
我嗔了他一眼,停了手里给他扇着的团扇,说道,“那您跟我说说,您跟十三爷当着我的面,说满保的事,是为了什么?”
他轻笑了两声,说道,“我知道,你没说。”沉默了一会,才问道,“为什么?”
我接着给他打扇,缓缓的答道,“我又何必做您抓鬼的工具?!您给我好处吗?”
他噌的从被子里坐起来,与我对视,他眼睛后的那双眼睛越来越明显,直好像要摄出我的魂魄来。半日,方才叹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不动声色,摁着他,让他躺下,还是慢慢打着扇,问他,“那您是希望我知道呢?还是不知道?知道了说出来呢?还是不说出来?”
他没有回答,沉默,沉默,凝视,凝视,低低的,清晰的,他说道,“我喜欢实话。”
我放下扇子,敛容凝视着他,说道,“您没有猜错,有人问我了。而我权衡利弊,没有说。没有说,不仅仅是因为权衡了利弊。即使,利益的天平有所倾斜,我还是不会说。因为您是我的亲人。在我的心里,您就像我的兄长一般。甚至于超过我的兄长。我信您,相信易地而处,您不会不顾我的立场,不给我丈夫的母亲贺寿,不给我的庶子贺喜。”
挪了挪身子,与他坐的更近些,诚挚的看着他,道,“我虽说不是什么金口玉言,但我也从不向人随意许诺。我既已说过,要与您做一辈子的亲人,就必定信守诺言。我不是白眼狼!我不会出卖我的亲人!今日如此,明日如此,一生一世亦如此。”
他默默点了点头。仿若又要开口问些什么。
我忙截了他的话,道,“同样的,我也不会出卖那些真心待我的人!请您不要问,是谁问了我此事。您问了,我也不会告诉您。今日如此,明日如此,一生一世亦如此。”
他深深望进我的眼眸里,许久,才笑道,“从未见过你这般的。”
我替他拉了拉被子,又打起了扇,说道,“睡吧。我陪着您。”
他转过身去,拢了拢枕头,合上双目,沉沉睡去。
我替他摘了辫子上的流苏和坠角,压在枕头下边。静静陪在一边给他打扇。
屋里静的一丝声响也没有,只有他越来越均匀的鼻息声,和我一下一下打着团扇的风声。
待他睡熟了,我才自己往床上去躺了,可却半点睡意都无。爱兰珠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来信了。十四阿哥前几日差人带信来,说是八月十一已到热河,并于十二日随圣驾出猎。八阿哥仍应是留在热河别院才对。日下已是八月底,可为什么爱兰珠却音信全无。塞外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嫂子回四川也已经有好几日了,她连一封报平安的信都没有送来。西北的战事,又是一个什么情形?
辗转反侧,至夜半才睡去。第二日睁眼时,天已亮透,四阿哥已经起身,在房中洗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