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十二月初四,晨起,卯时未过。
四阿哥好似有了某些不祥的预感,一早便来了宁寿宫。女官通禀后,太后点头,示意招他进来。他穿着朝服,跪下给太后请安,太后已经口不能言。
我深呼吸,异常辛苦才能阻止自己流泪哀恸,静静站在一边,安排太医给太后号脉看诊。
两个时辰以后,太后惊醒,高声道,“快,快,叫皇帝。”
绿绾忙吩咐宫女,“请皇上,要快!”
我跟四阿哥交换了一下眼睛,退出东暖阁,恭立到殿外。他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而我此刻,唯一的力量都集中在制止自己的恸哭上,完全没有精力再可分心与人交谈。我们两人便就那么无声的并肩站立着。
不久后,但见,四个太监抬着步辇,飞奔而来,步辇上,斜倚着满脸病容的康熙。他双腿浮肿异常,脚上连靴子都没穿,只以手帕包着。脸上尽是焦急之色。
众人忙跪下请安,康熙顾不得我们,就要让人抬着往东暖阁冲。
我当真是狗胆包天,起身上前一步,拦住康熙的步辇,原地行了一礼,方道,“皇阿玛,面对将去之人,不可惊惧,不可哀哭,不可焦躁,不可落泪以述说一己之情怀。以使其内心平静,得往他方极乐无忧之国,而耳不闻苦声。跳出轮回之苦。”
我妈妈是信佛的。时常听她讲些佛经上的偈语和典故。此刻,我相信,太后在这尘世,已无值得轮回缱绻之人,往生西方极乐世界是她最好的归宿。
康熙惊讶之余,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向我点点头,方才吩咐抬步辇的奴才们缓缓将步辇抬到太后床前。一边的四阿哥意味深长的望了我一眼,并不做声,默默跟在康熙的步辇后,进到殿中。我也跟着进去。
康熙挣扎着从步辇上起来,跪到太后床前,捧着太后的双手,叫道,“母后,我在此。”
太后已经口不能言,她只是紧紧的握住康熙的手,久久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生命最后一刻,对于这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庶子,无限的眷恋与感激之情。
康熙跪在床前哽咽了一阵,终被人劝着抬了出去。我看着这对母子,耳边不停回荡着太后的话,“要学皇祖母,不要学孝献皇后”。
此刻,我确认,这个可怜的女人,即将走到她生命的尽头。
我的视线长长久久的落于床榻上,她的尽头到了,而我的尽头又在哪里?几十年后,我与弘历间是不是也能上演如此雷同的感人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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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六,我害怕的日子终是到来。
今日一早起来,太后就介于弥留了。至申时末,忽然清醒,要我们给她梳头换衣。身边的人都明白,她即将离开,最后的心愿是走的像个体面的女人。
穿戴整齐,她斜靠到床上,要众人退下,招呼我到床前,摸着我左手腕上的碧玺手串,说道,“这个以后不要再戴了。”
说着,从手下解下一串翠十八子手串,那手串所用物料,与我所佩戴的这串相同,只是颜色正好相反,手串由18颗翠珠组成,其间串有粉色碧玺结珠两颗,下结珠与碧玺佛头相连。佛头下有金质铃杵,铃杵上下穿珍珠,再下有金点翠六瓣式结牌,上嵌红宝石两颗,钻石四颗,正中嵌东珠一颗。结牌下连碧玺坠角两个,坠角上方穿珍珠和珊瑚米珠。
她把手串提起来给我看,说,“这个手串是一碧一粉,两串本是一对。皇帝把一串送给了我,另一串赏给了德妃。四阿哥是绝记拿不到你戴着的那串手珠的。能把它送你的,只有十四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