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舟没有回医院,林决直接将他送回了酒店。
江时舟心底疲惫,他回到房间,闭上眼睛,躺在了床上,但是一闭眼,那小小的,立在海边的坟包就浮现在脑海,父亲的脸,梁季苗的,赵博,杨天……
久远的发生在伊甸园的种种都在脑海一一闪现,最后定格成了林决轻轻附在他耳边的一句话——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江时舟猛然睁开眼睛。
他起床,喝了一口水,平复了一下心情,打开了房门,站在走廊上,想要透透气,却没料到,楼底下的树影边,站了个熟悉的身影。
“主将?”江时舟一愣。
林决抬起眼,他对着江时舟招了招手。
江时舟心中惊疑不定,下了楼。
“主将,您没走吗?”江时舟走到林决身边,问道。
林决正在抽烟,他看见江时舟来了,把烟掐掉,然后道:“还有三天,我们就启程回主星,我刚才想起来,忘记通知你了,不过担心你休息了,所以就没上楼。”
没上楼就在楼下看着抽烟?
……江时舟心底有些微妙,不过他有些意外地道:“这么快就离开吗”林决已经查清楚伊甸园纪念馆的事情了?
看出了江时舟的言外之意,林决目光微沉:“所有和伊甸园纪念馆有关的人都已经死了,那件A级武器的来源根本查不到,七大主星并没有A级武器失踪,格码星不可能有这件武器,所以继续留在这里没有意义。”
江时舟看着林决的脸,他站在树影下,半张脸被酒店的光映着,身后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看过来的眼神意味深长。
江时舟想到了在横山基地下方空间的时候,林决昏迷的样子。
他提到格码星,是在暗示江栩,还是真的觉得格码星没有。
江时舟眼睫毛不安地扫了扫,他忽地意识到,如果林决知道了江栩,刚才只是在做戏,是想要利用他寻找到江栩,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只要林决认真,现在的江栩根本抵抗不了。
想到这里,江时舟的心重重地一跳。
他抵着舌尖,心底冒出一股难言的感觉。
“好的,不过主将……”江时舟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你的身体怎么样?我听莉莉说,检查不出来问题?可是当时在地下空间,你的体温极低,呼吸也停止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昏迷。
想到了在下面发生的事情,江时舟微微歪头,看过去,道:“对了,你那天不还是说,你没办法掌控自己的意识吗?这些,你都不查吗?”
江时舟想到了那句“对不起,我爱你。”
如果那句话不是源于林决,那会是谁说的?为什么要通过林决的口表达出来?还是说,林决在撒谎?
他的那句话,也可能是意识混沌的时候……对他心中的“江时舟”告白。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所以才欺骗江时舟,说那是不受他的控制说出来的话。
江时舟眉头微蹙,紧紧地盯着林决。
“所以我说,回主星,”林决垂下眼,他对江时舟道:“伊甸园条件有限,继续查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说完之后,他没有动,仍旧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江时舟。
是吗?
江时舟应了一声,他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情况,我自己都清楚,”林决道,“你还要什么想要问的吗?”
江时舟平静地摇摇头,他刚才也只是忽然想到了林决身体的事情,所以多问了一句。
林决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转过身,江时舟目送他上车,然后径直离开。
林决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江时舟看着看着,眼睛忽然传来一股极为干涩的痛感,他马上上了楼,关上门,锁上房间,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
现在的行李箱几乎都是新式材料,薄如蝉翼,但是储存空间很大,解锁也是指纹解锁,十分轻便。
江时舟轻轻地一按,箱子打开。
里面放了几件换洗衣服,简单无比,江时舟翻了翻,从一件外套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他把自己的体外人工虹膜摘下来,放进了里面。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靠在床脚,把箱子合上,闭上眼睛。
“江工,江工,”莉莉发现江时舟房间的灯亮了,在门外敲门。
江时舟没有睁眼,只是道:“莉莉,你怎么来了?”
莉莉回道:“你没事吧?我今天被安斯带走了,我想回去找你,可他说不能进去,后来去病房却发现你不见了,可急死我了。”
“嗯,我没事,”江时舟轻声道:“我有些累了,所以想要休息了,莉莉,我们有事明天聊。”
莉莉的手一顿。
她紧张地开口:“是不是主将对你做什么了?江工你可千万不能哪里不舒服呀,你如果不舒服,千万记得告诉我!”
江时舟的身体太过脆弱,所以稍微有点风吹草动,莉莉都紧张地厉害。
江时舟拉开了房门。
莉莉看着江时舟的样子,结结巴巴地开口:“江工……你把……你把虹膜摘掉了啊……”
江时舟看着莉莉,他俯下身子,靠近莉莉:“莉莉,你还记得当年的我吗?”
莉莉愣了愣。
她想到了和江时舟的第一次见面。
江时舟那时候地位尊贵,刚得到执政官授予的勋章,大街小巷都在报道这个年轻但杰出的天才工程师,帝国大学对他抛出了橄榄枝,邀请他去做特约教授。
他拒绝了,选择进入世界网研究中心,继续自己的研究。
而当时,所有人都称呼他一声:“江工。”
莉莉身份卑贱,她也曾接受过教育,可是她父母世代为奴,她也是低贱的奴隶,送她读书,是因为他们一家人的主人,觉得莉莉脸蛋娇俏,让她读点书,是方便以后拿去送人。那时候刚好江时舟从安沓星回主星,风光无限,高官赶巧,把莉莉送进了江时舟的房间。
莉莉看着现在的江时舟,和过去一样俊美无双的脸,和过去一样……漠然的眼神,心情复杂。
现在的她,只觉得这就是和她朝夕相处的江工。
可在百年前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遇到了神。
她卑微地跪在地上,请求神将她留下来,不然的话,她就会被打,被主人送给别的人,或者,被卖到地下市场,供别人随意玩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