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战事消弭。
等英雄归家。
宁馥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可以纪念的东西。他?的字依旧写的不好。
队伍进入战区之?前,她便将头发剪掉了。
那枚惯常挽头发用的飞镖也还?给了华轩。
华轩亦是身无长物。连点纪念也找不出来,只得将飞镖上的穗子拆下来贴身带着,然后在她坟前挖了浅浅的土坑,把那枚飞镖埋了进去。
他?有挺多话想说,话到嘴边,却滑出一声哽咽。
最后只能抿着嘴笑一笑。
他?们成过亲,拜过堂,留下这点信物,就仿佛在心里还?能留下一丝盼望和念想,如果真有地府黄泉……
算啦。
华轩想,宁馥大概不相?信这些。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宁馥喜欢这句诗,总念。说这叫做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华轩喜欢这个词。
他?站起身来,将随身的木仓顶上子|弹。
同?志先行化做疆土,我对?河山亦不孤独。
鸣枪十二响。
山川回呼。
远征军归国,整编第十八团归国时已成为王牌精锐之?师。只不过当年?从白马寨带出的弟兄所剩无几。
解|放|战|争爆发。
华轩率部起义。
南征北战,他?无数次向死而生。看到了新中国。
这位土匪出身、曾经带兵出国远征的铁血师长已经成了部队之?间口口相?传的传奇。
他?百战传奇的起点在西南,终点在东北。
依旧是国门?之?外。
依旧是为国出征。
墓碑朝向西南。
人们说是为了让他?望着祖国。
没有人知?道,隔着960万平方公里的家园,他?也在眺望另一个国度。
亦是他?的同?志埋骨之?处。
他?的墓前摆满金达莱。
花朵下,埋着一条早已经褪色的,红色的穗子。
誓同?生死,未曾辜负。
***
那一战后,宁芳涯跟着队伍走了。她要做完宁馥没做完的事情。
她在十八团重建了医护班,之?后跟着部队回国,同?年?,十八团被?60军收编,她被?提拔进入军部。
她的领导是她曾见过的,那个曾来过白马寨的代表。
他?们后来成了同?志。
宁舒英跳崖摔断了一条腿,因为伤势更重,没能跟着队伍继续。
她在后方养好了伤,被?送回国。
没人注意一个女医疗兵。她悄悄离开。
然后辗转到了革命圣地。
那里有一所学校,叫做抗日军政大学。
此后生涯,她们不曾再见过。
***
“好,各位同?学们,我们的参观就到此结束了,谢谢大家。”
参观的人群已经走到展馆的出口处,前方通道透过外面明?亮而炙热的阳光。
同?学们纷纷向出口处走去。
刚刚影片带来的震撼褪去,仿佛重新回到现实中一样,他?们开始摆脱那种浑身鸡皮疙瘩,想要扛木仓上战场的情绪,重又讨论起这个假期接下来的行程。
这次来云南,是学校组织的暑期活动。只有前两天是集体活动的,爱国主?义教育是行程的最后一战。
带队老师看样子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安排。
——他?们可是B市最昂贵的私立贵族学校。
学生们一入校就是全英文教学,初中部几乎都?是直接转到过国外读高中的。
每年?的暑期活动几乎都?是到世界各地旅行。
这群孩子都?是金字塔顶尖儿上的那一拨(就算智商和成绩不算,家里的财力所能支持他?们开阔的眼界也算了)。
光是每个学期三十多万的学费,国内旅行在家长、学生和校方的心中都?显得有那么?点儿……low。
但这一回是学校家委会?的主?席发话“建议”的,而且所有的费用都?由她赞助,所以学校才安排了这一趟云南之?行。
前面的学生都?已经走出去了,才意识到落下了人。
“舒英,你怎么?还?不出去?不舒服吗?”
“你没事吧?今天晚上大伙还?说去酒吧街玩呢,你可不能掉链子啊!”
同?伴笑嘻嘻地撞撞她的肩膀。
宁舒英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好,走。”她说。
她转回头去,朝着场馆中道:“再见。”
讲解员有些受宠若惊。
这些一看就是大城市富二代的孩子,眼高于顶,她一路带下来只觉得堵心,却没想到这个一直不说话的姑娘还?同?自己?告别。
她忙朝着宁舒英挥了挥手,“再见啦。”
少女抿唇笑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关闭的,像一块黑漆漆墙壁的屏幕,转身往出口走去。
外面的阳光炽烈刺眼。
在同?伴的惊呼声中,她才意识到——
自己?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出自陈毅,《梅岭三章》组诗。
当时陈毅被果党四十六师围困,写了这几首诗。作者小时候就好喜欢,一直念念不能忘,所以用在文中了。百战而无惧,这种精神气魄真的震撼我一百年
(一)
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二)
南国烽烟正十年,此头须向国门悬。
后死诸君多努力,捷报飞来当纸钱。
(三)
投生革命即为家,血雨腥风应有涯。
取义成仁今日事,人间遍种自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