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护卫站在府门两侧与平日警戒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随着夜色将近,气氛开始变得有些许微妙。
领完粥饭的乞丐蹲在角落三?两个聚在一起安静喝粥,看上去平静,但彼此之间又隐隐划了阵营,视线或多或少地瞥向沈府门口。
王沐泽从府中出来吩咐下?人将门口的灯笼点亮,背过手瞥了一眼对侧胡同口脚踝系着蓝粗布的人,脚尖在地上略点了点,那?人受意,喝完手里的粥起身带着同他一起的乞丐隐入胡同中走了。
风雨欲来。
沈文?宣同大臣们?静坐结束,正要下?天坛,一旁等待时机已久的邵有礼立刻蹿过来挡在他面前,笑嘻嘻道:“沈大人,新官上任的第一天难道不请我们?这些同僚一顿酒喝?”
另一位礼部侍郎一同附和:“对啊沈大人,虽说祭奠期间不准沾荤腥,但我们?喝点儿清酒用些素雅点心也是美的,大人可莫要推辞。”
“大人,今晚你?可得破费一遭了。”
沈文?宣笑了一声:“既然各位都有此意,沈某哪还敢在意什么破费不破费的,走,正好沈某今晚时间多得很,我们?清雅斋、乐仙居、风月楼都走一遭。”
刘侍郎:“好,大人爽快。”
沈文?宣同他们?一起出宫,视线触及远远走在前面的傅彦睿时,目光深处既有兴奋也有阴诡。
傅侯爷和儿子同坐一辆马车回府,在宫中人多眼杂的地方他不便多言,现在只有两人相处的私密处他终于憋不住了:“彦睿,甄儿嫁入二皇子府乃皇上旨意,你?我无法反驳,只能尽其力做其后盾,往后祸福终究看个人造化。
“但在她?嫁过去前我曾跟你?说过,无论如?何,我们?傅家都不能参与到夺嫡之争来,只一心一意地做一个纯臣,那?时你?应得好好的,今天却反其道而行,一招将我傅家推入深渊之中——”
“父亲言重了,”傅彦睿打断他,手指焦躁地抚弄腰间的玉佩,“我信二皇子会是登顶之人,朝堂局势您比我看得清楚,四皇子和汐妃已经出局,之前支持他们?的大臣要么倒戈,要么被慢慢替换,朝堂风向一边倒,若不是现今皇上压着二皇子不准他参与朝政,这储君的位置早就已经定下?来了。”
傅侯爷:“我是比你?看得清楚!这朝堂局势瞬息万变,除非登上皇位,否则哪有定局一说!皇上的态度明显是想要人支持七皇子,过不了多久,七皇子的母妃安嫔就会被封为安贵妃,比之原先的汐妃还要尊崇,何况皇上正值壮年,之后十几年的事你?怎会那?么清楚?!”
傅彦睿眼睛对上他:“我心已决,父亲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从龙之功难道父亲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
傅侯爷沉默了一瞬,眼神?下?瞥注意到他躁动的手指,沉了一口气问道:“彦睿,知子莫若父,你?转变如?此反常,定是有事瞒着我。”
傅彦睿偏过头:“没?有,父亲多虑了。”
“那?一年之前你?母亲骗我说你?仰慕琅琊山四大贤士特意出京求学,但我去信一封得到的却是你?从未去过琅琊山,这你?如?何解释?离京的大半年你?到底去做了什么?还有,若你?真支持二皇子也犯不着为了一个小小礼部侍郎为他出头,静坐时你?看那?沈文?宣的眼神?更是不对劲儿,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今日你?若不说就别怪我下?手去查。”
傅彦睿捏紧手中的玉佩,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梗着脖子道:“你?真想知道?好,我告诉你?,我支持二皇子只不过是因为皇后能帮我除掉沈文?宣罢了,我傅家与京兆尹交好,皇后也自有人脉,今天晚上就将血莲的名头扣在沈家头上,借皇帝之手诛他满门。”
傅侯爷震惊到失语,反应了很久才问道:“......为何?”
傅彦睿:“这都要怪父亲!若你?早点儿应了我去宁家提亲,我犯不着做到这种地步!”
“你?——”傅侯爷被气到一阵头晕脑旋,“这关宁家什么事?”
傅彦睿忍着心中的气并未作答,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杀忠臣,斩良将,开朝皇帝第一人,迟家狠,赫家阴,傅姓走狗谁可悲。”
“哈哈哈哈哈哈杀忠臣,斩良将,开朝皇帝第一人,迟家狠,赫家阴,傅姓走狗谁可悲!”
傅侯爷眉头一皱,撩开车帘出来见是一群拿着戴着面具的乞丐小孩唱的童谣,手里拿着糖人嘻嘻笑笑地从马车旁边蹿了过去。
“站住,”傅侯爷呵道,“是谁教你?们?唱这个的?此乃大逆不道——”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从空中零零落落地散下?许多张纸,在夜空下?像是飘下?来的纸钱一样,傅侯爷心中奇怪更甚,接住一张翻面一看,是血莲。
“父亲?”傅彦睿疑道,撩开帘子就要出来,傅侯爷一把将他推了回去:“别出来,回去好好待着!”
“马夫快离开这儿。”傅侯爷吩咐道,心中越来越不安,但半晌不见马夫反应,傅侯爷不禁推了他一把,却见人软软地倒下?来,明显已经死了,肢体?冷得很,手里还抓着缰绳,不像是刚去的。
那?刚才赶马车的人是谁?傅侯爷浑身一冷,望向四周才意识到这个地方陌生又安静至极,不是回傅府的路,刚才唱童谣的孩子早就不见了,除了马夫,跟着他们?的小厮也不知去了哪。
纸上的血莲刺伤人的眼,傅侯爷一把将马夫推下?车,夺过他手里的缰绳就要继续赶马,但已经太迟了,马儿刚动几下?脚蹄就有数十□□从空中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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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
一个邋里邋遢的乞丐跌跌撞撞地跑向顺天府,撞在门上拼命敲门:“救命啊!救救啊!救救——”
一个小型的锥头射入他的后脑,乞丐瞬间消了音,滑倒在门前没?了气息,顺天府内的衙役开了门本?想骂一句让不让人睡觉,冷不丁看见一个死人,心惊间一抬头就被眼前的人马吓破了胆。
只见五个骑着高?头大马全身黑的黑衣人,面上戴着红莲面具,与年夜晚上出现的怪贼一模一样。
刚才的锥头是他们?用弹弓射的,五人得手后便骑着马转身离开了,马蹄声稀稀碎碎的,听着不是很着急。
衙役浑身一抖,反应过来立刻回去叫人:“来人啊,大人!大人!要抓的血莲怪贼出现了,大人!快来人啊!”
比之以往,顺天府这次反应快得多,在衙役喊第三?声的时候京兆尹就已经穿好官服出来了,立即下?令寻着踪迹去抓人。
捕头:“是,大人。”
几十衙役高?举着火把从顺天府中鱼贯而出,动静极大,几乎看都不看直奔沈府。
本?来已经安眠的京城有不少人家亮起灯醒过来,透过窗纱小心翼翼地看热闹。
衙役在沈府前停下?,将沈府前后左右围了个水泄不通。
“开门,顺天府查案!快开门!”
门被砸得啪啪响,王沐泽打开门从里面出来,见外面至少围了三?圈衙役,如?此大的阵仗他倒也不惊讶,笑眯眯冲京兆尹拱了一礼:“大人,不知大人这么晚敲我沈府门所为何事啊?”
“还所为何事,哼,你?明知故问,”京兆尹一脸威严,看都不看他,“来人,给我搜!将沈府查个底朝天也要把遁入里面的血莲乖贼给我揪出来!”
“是!”
护卫立即持棍阻止,两股人生碰在一起。
“大人,”王沐泽逼近京兆尹一步,“我家大人可是三?品大臣,你?要搜查可有搜查令?”
京兆尹威胁道:“事急从权,皇上特意下?旨清查血莲怪贼,我顺天府好不容易寻着点儿线索,难不成你?要阻止?”
“线索?大人亲眼看见那?怪贼进了我沈府门?”
京兆尹:“何止是看见,我还有人证,来人,押上来。”
一群畏畏缩缩的乞丐被押过来跪在地上,其中一个道:“是是,我们?都看见了,那?五个人骑马逃跑,然后进了这条街,然后就在你?们?府门前不见了。”
京兆尹:“哼!你?还有何狡辩?不对,你?莫非是想拖延时间销毁证据?来人,给我立刻进去搜!”
王沐泽瞥了那?群乞丐一眼,尤其是脚踝那?里,一看就不是他们?沈府的人,挥挥手让护卫让开,由?他们?进去查。
“大人这嘴上的功夫真是让小的吓得慌,既然大人如?此笃定,那?查便查,只是查出什么来还好,若什么都查不出来就别怪我家大人记仇了。”王沐泽凉飕飕地笑了一声,吩咐府里的小厮去找公子回来。
此时沈文?宣正坐在风月楼里,这里是赏艺之地,听人说戏唱曲,虽说是体?面风雅的地方,但若是被焦诗寒知道他来这儿,估计......会把他送过去的东西全砸了吧。
沈文?宣不禁笑了一声,饮尽杯中酒。
“...喝......喝...继续喝。”邵尚书、刘侍郎还有礼部六司的六个主簿都已经醉得面色通红,迷迷瞪瞪的。
刘侍郎:“大人你?脸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醉了醉了。”
邵尚书:“我没?醉!要醉也是你?醉......诶?你?怎么长了两个头?”
“胡说,你?明明长了三?个!”
沈文?宣不禁撇过脸,觉得没?眼看。
沈府出来的小厮跑进大堂瞥见自家公子立刻爬上楼,在他耳边急切地低语几句,沈文?宣眉头一挑,屈指敲了敲了桌面,其余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沈文?宣笑着道:“沈某家里正上演着一出好戏,好生精彩,不知几位大人有没?有兴趣陪沈某前去看看?”
“戏?听戏啊?看...看!沈兄请客嘛,为什么不看!走!”
“走!”
几人醉地站都站不稳,手脚打滑,还得让小厮半扶半拖地走,沈文?宣抬脚走在前面,心情甚好,等回到沈府的时候,搜查已经接近尾声,这群人将府中翻得一团糟,后院都快挖秃了,但意料之中的,他们?什么都没?查到。
京兆尹不禁头上冒汗,这......傅小侯爷明明跟他说过都安排好了......怎会如?此?
自然会如?此,那?五个伪冒品在踏入这条街的时候就已经被杀了,用的是早就布置好的细刚丝,骑马经过时刚好削了人的脖子,无声又迅速。
还有蛰伏在他们?沈府周围已久想要将黑衣和血莲面具埋进沈府后院的几个乞丐也通通被一刀捅完了命,尸体?就藏在紧邻的褚赫褚大人家里,有本?事,把褚家一同搜查了啊。
“大人,深夜给沈某好大一个惊喜啊,可想好了要给我一个什么交待啊?”沈文?宣从人群后面走出来,脸上半笑不笑。
京兆尹吃瘪,他与他是同级,就算有错在先也不怕他挖苦,但好死不死他后面还跟着个二品尚书,他说话不得不客气些。
“没?有走规程就查了大人府邸是本?官莽撞了,但也是办案心切之过,还望大人能理解,”京兆尹拱手赔了一礼,话锋一转,“不过众所周知这血莲怪贼手段诡谲,能在本?官区区几十衙役手中逃出生天怕是不难,并不能免除大人的嫌疑,等明日上朝本?官如?实陈述,还望大人莫怪。”
“你?什么意思??!”邵尚书眼迷瞪着推他一把,舌头都在发麻,“你?是怀疑我这下?属跟那?什么怪贼有一腿?呵,这是本?官今晚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京兆尹后撤一步躲开他的手,拱手道:“大人,我只是如?实查案罢了。”
邵尚书:“办你?奶奶个腿!我知道你?是二皇子那?边的,我这下?属新官上任第一天你?就来找茬,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看不起我们?七皇子?!”
这醉了倒是什么话都敢开口。
京兆尹明显慌了几分?,额头泌出一层汗:“大人言重了,下?官怎么会有这种心思?。”
刘侍郎也拱到他面前:“你?就有你?就有,欺负我们?七皇子势单力薄!你?们?一个个的,势利眼儿!”
一群酒鬼!京兆尹气得握紧手,突然拍了一把身旁的捕头:“还愣着干什么?几位大人都醉了,快送他们?回府!”
“是......大人。”
捕头掂量着力气为难地想着该如?何动手,兀地听见前面一阵马蹄声响,越来越近,是巡防营里的人。
新上任的祁营长在众人前勒紧马绳,急道:“何大人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快去静惜街,傅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