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荆州之前,沈文宣一行人一直按着路线图上正常的官道走,一路上很?平静,偶尔露宿荒野,但大?部分时间可以找到驿站落脚,临出荆州时,沈文宣看着边界的重重关卡,选择走小道出荆州,来到荆州与越州的接壤线,一路北上。
越往北能看到的流民数量越来越多?。
大?致是离开郡城的第十?天?正午,沈文宣一行人在一家路上的茶水棚中休息。
开茶水棚的是一对中年夫妻,给沈文宣几个?人上了茶水和几笼热腾腾的包子就去忙自己的了,眼睛十?分警惕地盯着茶水棚外窝着的一帮衣衫褴褛的人,尤其是其中的几个?孩子。
沈文宣喝了几口茶,想着要不要在这里多?买一些吃的好节约马车上的粮食,眼睛一瞥,拿着茶碗的手?立即顿住。
左手?边的三个?人眼睛直直地瞅着茶棚外的那一伙人,脸上隐隐有些不忍。
沈文宣顺着他?们的目光往外看了一眼,几十?个?人挤在一处柴火堆取暖,不敢进到茶棚里来,衣衫单薄,蓬头垢面,面黄肌瘦,裸露的地方冻红冻裂,成了冻疮,尤其其中还有小孩儿,看着确实可怜。
沈文宣收回自己的目光偏头瞥向一旁的焦诗寒,他?只关注外面那群难民,手?里的包子就没动几口,还有旁边的赵大?夫和平儿两人。
再?看了一眼右手?边咬包子喝茶吃得毫不含糊的赵二和温老头,以及对面的王沐泽,沈文宣叹了一口气,叫来了茶棚的店家,问?道:
“外面那群人从哪来的?”
焦诗寒立刻看向店家,沈文宣拿走他?手?里的冷包子,换了一个?还热乎的递给他?。
“害,客官我可劝你别管这茬儿,他?们这样的人多?着呢,”店老板拧着眉答道。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是突然多?了好几伙流民,前几天?已经?来了一批,现在又是一批,干扰我们做生意不说,还经?常偷我们做好的馒头包子,我这也是小本生意,就靠卖这些东西赚些糊口的小钱,再?偷几回,我这茶棚就是连买粮食的钱都出不来了。”
“而且这事我有经?验,如果施舍不够比不施舍还麻烦,到时候出了人命的事也是有的,所以客官您还是别管了。”
沈文宣没有接他?这番话,转而问?道:“你这儿来来往往的也有不少人,有没有听到荆州或者越州的什么消息?”
店老板闻言仰起头仔细回想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道:“好像是听人说南边乱起来,但到底是哪乱也不清楚,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往年有几个?地方收成不好,也闹过这么几回。”
沈文宣心中有些失望,没有再?问?,从袖子里掏出几两银子给他?,说道:“你这儿还剩下多?少吃的喝的?都给他?们吧,别说是我们给的。”
店老板看着手?里的银子眼睛直泛光,捏在手?里的银子仔细估量了几下分量,脸上顿时乐开了花,没想到今天?还能遇到大?财主?!立刻弓腰谢道:
“客官这...您真真是个?大?善人、大?功德!我这去办!”
“外面的,快过来!”店老板回身跑到蒸笼边,喊道,“今天?免费给你们吃馒头、吃包子,还有茶水!快过来!一个?一个?地挨个?排队!”
店老板掀开蒸笼,大?致数了一下人头,一个?人应该能分两个?,老板娘站在旁边拿了茶壶一个?人倒一碗茶。
沈文宣回头看焦诗寒还在盯着那群人,不禁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耳朵:“好了,快吃。”
焦诗寒听话地低头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对着沈文宣抿嘴笑了。
赵二一边给自己干爹倒茶一边往后瞅了几眼,见那些人排着队脸上满是渴望,感叹道:“没想到你这个?人还挺施恩不言谢的。”
就是当初对他?怎么那么心狠手?辣呢?
经?过这几天?在路上修养,赵二已经?好很?多?了,毕竟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再?加上赵大?夫精湛的医术,此时和旁边趴着的狗剩来个?力量的对决不成问?题。
沈文宣喝着茶没有说话,他?这并?不是想施恩不言谢,而是怕被这些得了好处的人缠上,要不是看阿焦食不下咽、难受得很?,他?也懒得管这些。
赵大?夫接过赵二的茶,眼睛还时不时往那群难民堆里瞥过去。
那群人中有不少人咳嗽不止、脸色泛红,这大?冷天?冻着了得了风寒也不是稀奇事,只是他?们其中有人嘴唇肿胀发紫,指尖虚白,眼圈乌黑,不只是手?上,甚至脸上都长了脓包,看着着实不是什么好征兆。
“等吃完,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南方不比北方,天?气湿冷,回暖也比北方快,而且现在又是战事频发、饥荒遍野的时候,容易引发一些不好的病。”
沈文宣闻言偏头看向他?,又回头瞥了一眼那群难民,心中忽的警铃大?作。
温老头也隐隐明白了赵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放下手?里的包子,和沈文宣对视一眼。
不等其他?人吃完就问?店老板要了油皮纸将桌上的包子打包,又要了店家几壶热水。
“干嘛啊这是?”赵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捏着包子瞪眼。
“回马车上吃。”赵大?夫道,抱起平儿往马车上走。
三辆马车再?加上专门拉行礼的小黑,四辆车出发,经?过前面一个?岔路口时走了主?道旁边的岔路。
难民群中一个?男孩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前面四辆离开的车马,然后低头继续往嘴里大?口塞馒头,他?一共得到了两个?,另外一个?藏在了衣服里。
&
其后几天?,沈文宣一行人一直沿商道图上的小路走,虽然免不了和官道重合,但没有遇到过大?规模的难民。
中途停留驿站或者茶水棚的地方免不了看见一些,但一直避免与他?们接触,只会买下食物接济一番。
路上住驿站的机会不多?,在马车里,露宿保暖和吃食都要差上一层。
沈文宣拿着一块黄玉细致地打磨,这是他?从温老头那堆好东西里好不容易拿过来的,可是费了好一通功夫,他?每把?黄玉打磨薄一层,温老头都要在旁边捂着心肝心疼地叫老半天?。
沈文宣为了他?的寿命着想,实则是嫌他?烦,躲在了马车里弄。
黄玉虽然比不上玻璃做的凹面镜和凸面镜,但也凑合,调整好角度卡在长竹筒合适的位置,就像望远镜一样能看很?远。
焦诗寒从他?背后凑过来,挤开他?的脸颊好奇地透过竹筒往远处望:“哇哦。”
他?看见赵二站在雪坡上正拿着连弩打猎,从竹筒移开眼透过马车的窗子望过去又看不见赵二,奇了。
沈文宣把?简易望远镜给他?,让他?玩,眼睛瞥到他?清瘦的脸颊,不禁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这半年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儿肉算是都还回去了。
焦诗寒眼角余光注意到他?的神?情,不着痕迹地微微鼓起一点儿脸颊,这样看起来会不会胖一点儿?
等他?不摸了便看向他?问?道:“阿宣是不是喜欢有点儿肉的?”
焦诗寒摸摸自己的脸,硌到手?了确实不太好摸。
沈文宣:“......”
“你多?吃点儿长身体自然是好的,不过......你怎么突然叫我这个?名字?”
夫君不好吗?
不过人家才十?六岁就让人家一直叫夫君好像是有点儿......还是说成婚没有成功,所以一直叫夫君不乐意了?
沈文宣有点儿心虚,拉住焦诗寒的手?犹豫着是不是该说一些情场老手?经?常会说的哄人话。
“我叫你夫君,可你叫我阿焦,就感觉不搭诶,我叫你阿宣更搭一些。”焦诗寒道,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啦响,他?老早就想尝试一下了,这样喊小名就像是从小认识的竹马竹马一样。
“这样吗?”沈文宣想了一下,好像是有点儿。
“那我改称,喊你...夫郎?”
“阿宣叫我什么都可以。”
沈文宣看着焦诗寒嘴角的笑,怎么品都有一点儿小狐狸的味道,笑了,眉宇间有藏不住的宠溺:“我可是比你大?两岁。”
实际年龄可是大?十?二岁。
“那......”焦诗寒琢磨了一会儿,瞥着沈文宣眼神?有几分闪烁,注意力重新回到手?上的望远镜,憋着没有说不出口。
沈文宣回身抱住阿焦的腰,把?他?捞到正面,跨坐在自己身上,瞬间拉紧彼此正面的距离,沈文宣看着,忍不住先亲了一口他?的脸侧,问?道:
“什么?”
“那……哥.哥。”焦诗寒凑在他?耳边,很?轻的声音,“宣哥哥。”
叫完忍不住把?自己团起来一点儿,他?之前一直守礼叫兄长,叫哥哥和叫夫君一样,都有些不好意思,
沈文宣抿着唇,心脏重重跳动,心尖像被羽毛扫过一样又酥又麻。
这小孩总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撩人一脸。
沈文宣收紧他?手?上的力道,眼珠黑沉,不声不响,却像野兽一样危险,垂眸狠狠咬住他?的嘴唇,手?掌控着他?的后颈迫使?他?仰起头承受。
起初亲吻猛烈简直野蛮,焦诗寒忍不住泄出一些暧昧不明的声响,呼吸急促,沈文宣睁开一条缝,近在咫尺地看着他?,放松自己的力道慢慢变为温柔的吮.吸,直到他?全身酥软到一丝力气也无。
哎哟哎呦,这可听不得。
赵大?夫捂住自己小孙子的耳朵猫着腰远离这块地方,背上背篓带着平儿去捡柴。
这块地方是树林的一片空地,如果仔细找的话还能看见柴胡、川乌这类的药材,正好带着平儿长见识。
狗剩待在旁边追着自己的尾巴玩,它在等主?人出来,然后一起去打猎,这时天?已经?到了下午,前面又没有驿站,只能提前找到这样一个?背风的地方修整一晚上。
温老头则在旁边架锅升火,煮一些雪熬茶暖暖身子。
赵二拿着一把?连弩已经?出发一段时间了,连弩是没有离开荆州前就做好了的,王沐泽在沈文宣做的时候守在旁边也学着做,沈文宣索性?画了图纸给他?。
此时王沐泽正做自己的这一把?,上一把?做好的已经?先送给赵二了,毕竟赵二个?子大?,用?起弩来得心应手?,他?这个?菜鸡比不了比不了。
等沈文宣出来的时候,营地还剩下的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沈文宣仿若不觉,在车旁拿起一把?短刃,手?上绑着连弩,和狗剩一起往林子深处走去。
这几天?一直吃干粮,该捉点儿野味换换口味。
“先生不愧是先生。”王沐泽意有所指地感叹了一句。
温老头掀开锅盖看了一眼:“年轻而已,火力旺,想当年,我也是逛遍青楼的风流浪子啊。”
就你现在冷冷淡淡的性?子,年轻的时候能有多?热情?
王沐泽撇撇嘴不敢恭维,继续削手?里的木头。
焦诗寒整理好自己的头发,穿好斗篷把?脖子一遮,左看右看应该看不出什么,放下心下了马车,从小黑那里拿了面粉准备帮忙和面。
等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沈文宣和赵二才回来,两人竟然合力抬着一头不大?不小的乳猪,有人腿那么大?,不过不是他?们俩的功劳,而是狗剩猎的,为了追这只野猪差点儿跑没影。
此外还有一只山鸡和野兔。
之所以回来得这么晚,是沈文宣两人跟着雪上的脚印跟了老半天?才找着狗剩,沈文宣气得一边骂它一边给它毁灭痕迹,怕这头乳猪的母猪顺着气味找上来。
“我艹!这也太强了。”王沐泽摩拳擦掌,拿着木棍戳了戳乳猪的身子,嘴里的口水泛滥成灾。
猪内脏在猎到的地方已经?处理掉了,血也已经?放干净,如果在营地处理,浓重的血腥味可能会引来其他?凶猛的动物。
外面的皮毛直接用?火烧掉,沈文宣几个?人勉强用?雪将猪处理干净,所幸是烤着吃,不用?那么讲究。
在所有人都在关注野猪的时候,没人注意到一个?影子从灌木丛中一闪而过。
&
平儿坐在篝火边,看着架子上正被火烤的野猪,那飘香的气味,那酥脆的外皮,沈文宣正好给野猪刷完一层调好的酱料,顿时一阵噼啦作响好像油煎似的声音,平儿看得眼睛都直了,肚子咕咕叫。
焦诗寒坐在他?旁边,在听到他?的肚子第三次开始叫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窝在膝盖上闷笑了几声。
平儿回过神?,脸皮胀红,鼓起包子脸要远离阿焦。
焦诗寒拉住他?的手?站起来往马车的方向走,进马车里拿出一个?食盒,两个?人一起坐在了马车门口的车辕上,马车门口是朝后开的,篝火的光光照在这里,半明半暗。
打开食盒一看,里面是各色的点心。
“哇哦。”平儿满脸惊叹。
焦诗寒:“吃吧。”
这是出发前沈文宣在郡城买的,为了焦诗寒吃不惯干粮的时候吃一些,但焦诗寒不想吃饭的时候也不想吃这些点心,着实让沈文宣一直头疼。
焦诗寒倒是没想这么多?,他?不觉得饿的时候感觉什么吃的都一样。
平儿拿起绿豆糕两口解决一个?,眼睛biubiu发亮,他?好久没有吃到甜口的东西了,前几天?挖到的红薯块不算。
这些糕点被冻得有些发硬,下次用?蒸笼蒸一下口味还会更好些,焦诗寒想着,将食盒放在了平儿的腿上,跳下车辕打算去温老头那里接两杯茶。
沈文宣走过去帮他?把?茶放在托盘上,知道他?们在吃东西,嘱咐道:“少吃一些,留着肚子等会儿吃晚饭。”
焦诗寒笑着点点头,端着托盘回来的时候看见平儿正呆呆地拿着糕点看着前面的林子,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将托盘放在车辕上,偏头一看,平儿腿上的食盒竟然不见了。
“平儿,你吃完把?食盒放进里面了吗?”
问?完不见平儿回答,焦诗寒抬头一看,见平儿还是木木呆呆的,不禁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平儿?”
“嗯?”平儿回过神?,按住阿焦在眼前乱晃的手?,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个?、那个?食盒......嗯...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准和其他?人说。”
焦诗寒疑惑,犹豫地点了点头,答应道:“小事我不说,大?事不行。”
“也也不是什么大?事,”平儿挠挠自己的脑瓜,组织自己的语言说道,“刚才...从马车底下窜出来......嗯,一只猫头鹰,好好像是猫头鹰。”
“猫头鹰?”焦诗寒疑惑,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林子。
“昂,然后它叼走了我的食盒。”
平儿拉拉焦诗寒的袖子,乞求道:“你别告诉其他?人行不行?我看那只猫头鹰瘦了吧唧的,应该是饿得受不了了才来抢我的食盒。”
猫头鹰吃点心吗?
焦诗寒低头看了一眼地面,没看见雪地上有什么可疑的痕迹:“那只猫头鹰跑进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