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良哲到底混迹官场这么久,倒也知道什么话该说。
只不过他很疑惑,他为人小心谨慎,并未得罪过折月,不知为什么他会出言为难。
而且王上的反应,着实让他心中不安到了极致。
樊松见此,也不免心生疑虑,他看了眼温拓,见他并未有异样,也稍稍放心了些。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温拓脸色难看,倒是也给了温炘最后几分耐心。
温炘看了眼阮良哲几人,盈满了泪光的眼中,似乎多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旋即便会汹涌而出。
她挺直了腰肢,梗着脖子,一字一言道:“父王,外祖父当年隐瞒军情,害得前王后他们行军时坠入敌方陷阱,深陷囹圄,更害得澹台少将军因此丧命。
这件事被邵将军知道了,他以此相胁,逼得外祖父答应了他很多无耻的条件,相比于儿臣的小女儿情绪,外祖父杀人的意图更为明显!”
温炘的话如同投入深海的巨石,砸得众人晕头转向,殿中是死一般的沉寂。
温璃也被惊得侧头,她看向身体战栗的阮良哲,乌黑的眸子里现出杀意。
“你胡说!”阮良哲气得脖子通红,差点喘不上气,他就差站起来指着温炘的鼻子骂了,“不肖子孙,这种事你也敢拿出来胡言造次,究竟是何人给了你这样的胆子!”
“王上,二公主此话纯属无稽之谈,我爹怎会做出这类大逆不道的事!”
阮民站起来,直呼冤枉,他本念着这是自己唯一的外甥女,本想留几分情面,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番栽赃的言论,几欲置他们全家于死地,那他还有何可顾念的。
阮氏一家人听到温炘的话,都怒不可遏,一个个不光喊冤,还求着温拓给他们做主。
温拓也从未想到温炘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眼中皆是不可思议的神色,胸中袭来一股异样的情绪。
旁边的霍梓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于她而言,澹台音并不会对现在的她造成什么威胁,而她那即将去和亲的女儿更不会有什么威胁了。
“二公主,这话说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折月妖孽的脸上没半点温度,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紧锁着温炘几欲奔溃的面容。
“就是啊二公主,这事牵扯到前王后,还有数万牺牲的将士,你这般胡言乱语,可是大不敬之罪。”樊松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只是他们到底还是小看了温炘,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缘的幼兽,即便才刚刚长出牙齿,却还是会咬人。
温炘在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然想过自己这番话语的分量,她起身,朝着温拓道:“父皇,儿臣自知轻重,儿臣有证据,有证据指明当年外祖父确实隐瞒军情,害了少将军,还有数千将士!”
听到温炘的咆哮声,阮良哲浑身一抖,几乎气背过去,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全然冷漠,浑浊的双眼瞪大,“不,不肖子孙!”
“查!”温拓当着众人的面,即便事情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但也只能顺着往下走。
樊松上前,温炘告知了他证据所在之处,樊松便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带着一众禁军离开了殿中。
此刻的殿中,阮良哲的脸色白的可怕,他死死瞪着温炘,面色微狞,就像是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而温炘也不过轻轻地瞥了他们一眼,阴戾的眸子带着蔑意和讽刺,是他们先不仁,就别怨她不义。
她在被冤枉的时候,这一群自称她外祖父,舅舅表哥的亲人,不帮着她说话倒也罢了,竟还想着把所有的事都交给她一个人抗,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她偷偷往宫中买药也不止一天两天了,除了伤药偶时还有其他的药物,甚至于毒药,皇宫里这么脏,她不买点备着怎么能活到现在。
当初他们向她推荐药铺的时候还一家人长一家人短的,如今一出事全给她扔头上,做梦呢!
温璃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只是那双紧握的手到底出卖了她此刻的心境。
有些事情,大家都可以心照不宣,甚至于往来之间还可以风轻云淡,可一旦撕开一个口子,它就像从黑暗中溢出的流沙,只会将这个口子越撑越大,最后任由黑暗吞噬一切。
折月的目光牢牢黏在温璃那张熟悉又令人怀念的小脸上,看着她越变越冷,心中多了几分酸涩。
这期间,殿中没有一个人说话,各自怀着心思,不敢言语,不可言语。
逾时,殿外传来了脚步声,将众人本就紧绷的神情又拉到了极限。
樊松带着禁卫军进来,跟着的禁卫军手上还拿着一个不起眼的小箱子。
温炘迎着着阮良哲一家人几近仇恨的视线,她带着血色的唇瓣缓缓勾出一抹轻弧。
将小箱子呈到了温拓的面前,樊松拱手道:“依二公主所言,臣在她说的地方找到了这个小箱子,上面的锁已经被臣打开。”
温拓抬眼望过去,里面装的,是一封封书信,他随意打开了几封,周身的气息也随之越来越冷,殿中诡谲紧绷的气息似乎更为凝结。
而阮良哲也越发不安,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深深袭来,让他背脊发麻。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温拓看不下去,直接将手中的信件丢到了阮良哲的身上。
深黄的纸张扬了一地。
阮良哲趴在地上,随意捡了几张,上面竟然是他和邵元颂的信件来往,包括邵元颂怎么威胁他,他们如何达成协定,里面竟然还写了当年事情发生的一些言语,其中之意,显而易见。
光是这几封,就已经让他心惊胆战惊恐万状,已然失去了再翻阅的勇气。
他完了!真的完了!
他从未想过,他一直瞧不上的一个外孙女,竟然能让他身败名裂,性命不保……
温炘看到阮良哲现在的模样,差点笑出了声,她敛了唇边的弧度,接着道:“父王,不光如此,外祖父府上还有一个小厮,曾亲眼几次瞧见邵将军在府上与外祖父争吵,其争吵程度,不弱于儿臣与邵将军的争执。”
“樊松,去将那名小厮抓来宫中,审问清楚!”温拓冷声下令。
樊松朝温拓拱了拱手,“臣遵旨。”
匆匆看了阮良哲一眼,樊松便带着一队禁卫军消失在了殿内。
“这么做,到底对你有何好处?”阮良哲已经绝望,他冷眼瞪着旁边的人,始终不甘心。
温炘睨了他一眼,便将视线从阮良哲身上挪开,“外祖父忘了吗?还是您教我的,不可依靠别人,凡事都要给自己留一手,即便不能自保,也要将其他人拖下水,混淆视听。”
“你……”
“别生气啊,有了您这么重的罪过在前,相比之下,我相信,父王肯定会对我留些情的,这还得多谢外祖父的教诲。”
“我阮家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蛇蝎!”
温炘嗤笑,“从小到大都是宫中的嬷嬷将我养着,外祖父可别乱说,不然旁人听了,会笑话祖父自作多情。”
阮良哲最终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案情已定。
阮良哲罪不可赦,直接下狱,阮家人也无可幸免,全部被牵连入狱,温炘依旧禁足宫中,可在查证后便可解了禁。
“这个热闹凑得真没意思。”
温璃抬手拂过眼角的头发,走在宫殿的小路上,倾世的小脸依旧绷着,心绪有些乱。
“丫头,别生气,这种人不值得。”
折月停下步子,转身挡在温璃的面前,温和地揉了揉女孩儿冰冰凉凉的发丝,凝着她微显苍白的眉眼。
温璃仰头,与折月对视着,“据我所知,宫里私自买药的人不少,其实今天总会有一个人遭殃对不对?温炘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折月知道小丫头聪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想到了这一层,轻笑了笑,“有些东西不能见人,只能靠着诬陷别人转移视线。”
静默了片刻,温璃深深地瞅着折月,突然说道。
“小舅舅,我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却又能说得通的答案,我好像知道了这几起案子的凶手,包括今晚的这一出戏。”
“什么?”
“小舅舅,是你做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