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轻雪止住了哭声,她惊愕地看着迟也。
“可是为什?么啊?”她声音高起来,带着几分凄厉,“就算把我搞下来了,也轮不到她呀!”
迟也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觉得她可笑。“损人一定要利己吗?”
一个专业,一个班,甚至是一个宿舍出来的,凭什?么你能被名导挑中?但可笑的是,就算被名导挑中,你不也还是要靠跟跟人睡觉来拿一个女?一号吗?
也许从最开始只是这样的嫉妒而已。然后被真正的有心人看见,利用,才成了捅向孟轻雪背后的一把利刃。
孟轻雪哭得肩膀颤动?不已,她想起那天从酒店出来,她慌乱无措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视作?姐妹的闺蜜。明明那个时?候,她也是那样情真意切地安慰自?己,为自?己愤怒啊……为什?么转头就可以做这样的事?呢?
迟也撑着头,强忍着不耐烦,又抽了一张纸巾给她。
“你急什?么,这种事?闹不大,俊华会?压下来的。”迟也的神情漠然,有点儿后悔为了她改行程。他和阿芝回到北京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为了赶上明天的开机仪式,他们大清早就得出发。而现在已经快半夜了,他甚至还没想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来搪塞小可对他提前回京的疑问。
孟轻雪像是被他的冷漠刺痛,抬起眼?瞪着他,半晌,突然轻声道:“你也觉得是我主动?去爬床的?”
迟也疲惫地揉了一下眉心:“我就是有点累。你有话快说吧,找我干什?么。”
孟轻雪被激怒一般,没忍住申辩了一句:“我怎么可能会?去做那种事?!我那么爱他……我……!”
迟也仍旧冷淡地看着她,决定如果孟轻雪再多说一句她跟张念文?的事?,他就直接站起来走人。
孟轻雪喘了两?口?气,紧紧攥住衣襟,强行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我以为只有你懂。”
“懂什?么?”
“懂我对他的感情,和我现在的感受。”
一片沉默。
迟也冷着脸:“我不懂。”
“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孟轻雪看着他,“你一句都没问……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对不对?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你才要从他身边逃走!”
迟也迎着她的目光,“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孟轻雪脸色煞白。
“你是怎么离开他的?”
迟也安静了比上次更长的时?间,再开口?时?,几乎听不清:“削骨剥皮。”
孟轻雪再次滚下眼?泪,全身都在颤抖。
“你想要离开他么?”
孟轻雪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没有那样的勇气,电影要拍了,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这大好的前程,她舍不得。她恨透了这个舍不得的自?己,可她甚至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迟也叹了口?气,神色终于松动?了半分。他再次抽纸给她。桌上一盒纸都快让他抽完了。
孟轻雪轻声道:“我觉得自?己很恶心。”
迟也没说话。孟轻雪以为他会?懂,但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懂她的感受,他没有经历过孟轻雪所经历的事?。
迟也意识到孟轻雪误会?了,他以为张念文?也对他做了一样的事?。但他和孟轻雪是不一样的。张念文?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迟也“分享”给任何人——当然,王永乾那些?人,对男人也没有兴趣。迟也跟孟轻雪这么大的时?候也钻过牛角尖,老师到底是因为无法?分享才独占他,还是因为爱他才不舍得呢?从这一点上,他确实能理解孟轻雪的一部分痛苦。
他也曾经真真切切,以为自?己爱过那个男人。
然后在之后每一个漫长的日夜里,一想到这种所谓的爱,就充满了恐惧和厌恶,好像皮肤下生?了虫卵,不断在蠕动?和繁衍,恶心得他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皮剥下来才干净。
迟也斟酌了半晌,道:“你应该报警。”
孟轻雪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没办法?报警……我是自?愿的。”
迟也皱起眉头:“可你刚才还说……”
“我不知道……”孟轻雪崩溃痛哭,“我记不清了……我知道康总的心思?,那天连酒都没敢跟他喝,为什?么会?这样!我根本没有反抗,拿什?么去报警啊……”
她哭得一句话都说不连贯,迟也神色一动?,打断她:“你记不清了?”
孟轻雪止住哭声,看着他。
迟也:“他给你吃了什?么东西?”
孟轻雪茫然地回忆着,“没……没有什?么,就一块蛋糕。可康总也吃了……”
“什?么蛋糕?”迟也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布朗尼?”
“你怎么会?知道?”
“这个你不要吃。”张念文?从他面前端走布朗尼,迟也不太高兴,跟他讨价还价,“就吃一口?,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张念文?的神色严肃起来:“不许吃!”
迟也被他吓了一跳,马上不敢反抗了。
“这是他们飞|叶子?的蛋糕。”张念文?神色和缓下来一点,“乖,这不是给你吃的。”
19岁的迟也还不懂什?么叫做“飞|叶子?”,但他听出来这不是他应该碰的东西。王永乾进来了,喝得颧骨红透,看见张念文?便要来搭他的肩:“老张!老张诶,我的好兄弟!蛋糕……巧克力蛋糕……”
张念文?把手里的布朗尼递给他,神色有些?轻微的嫌弃。
“你不来点儿?”王永乾笑着,用手指刮了一块巧克力要往张念文?唇上抹,“搞艺术哪有不飞|叶子?的……你不是喜欢美国那个,什?么,垮掉派嘛!来嘛,一块儿……”
张念文?歪头避开他:“低级。”
“嘿嘿嘿,就你高级。”
张念文?笑了笑:“这些?东西吃多了,再漂亮的脸都糟蹋了。”
“你是大艺术家,就你穷讲究!”王永乾朝他摆摆手,“我们呐,都是俗人……”
王永乾出去了,迟也吓着了一般,站在厨房里。这是王永乾的别墅——某一套别墅。外面还有很多人,迟也被张念文?摁着肩膀出去应酬。他看见《夜盲》的女?二号在跟俊华的一个高管调笑,桌上是已经吃了一半的布朗尼。她本来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迟也觉得她当时?的神情有点儿蠢。她一直在傻笑。站起来的时?候好像失去了平衡,那个高管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她自?然地把头靠在了他肥厚的肩上,从迟也的视野里消失了。
孟轻雪不哭了,她愣在那里,好像完全无法?理解迟也的话。
迟也还在继续往下说:“那东西成瘾性很低,也不会?一个不小心把人弄死,在很多地方都合法?,稍微有点门路都搞得到。嗨了以后,人就麻了,看上去就像在傻乐一样,不会?反抗。回想起来,都觉得是自?愿的。”
孟轻雪没说话,她很缓慢地把自?己的脸埋进了掌心。也没再哭。她哭了太久,哭得太多,眼?泪已经流干了。
“布朗尼不是康总给我的。”她像梦呓一样,“是他拿过来的。”
她替他开脱过,跟他没关系。他一定也很心痛。是王永乾把她卖给了姓康的。尽管事?后,张念文?的态度让她一次次觉得寒心,她慢慢意识到自?己的老师也并不全然无辜……但原来不是“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人”这样的故事?。不对,不对,这只是她编出来骗自?己的。
原来根本就是……张念文?玩腻了,主动?把她当做了一个礼物,拿去做人情了。
孟轻雪的声音闷在掌心里:“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哪里做错了……”
她抬起头,看着迟也,好像希望他能够给一个答案,又问了一遍:“我哪里做错了?”
迟也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
孟轻雪又问:“那我该怎么办呢?”
迟也感觉自?己喉咙口?有点干。他不知道。他无法?鼓励孟轻雪做任何决断。
离开张念文?的第?五个月,他在赛道上翻了一次车。运气好,一根骨头都没有折断。车队的人冲上来,把他从变形的车门里拽出来,他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站起来自?己走了。教练跟他分析翻车的原因,是他没有及时?踩刹车。
迟也麻木地听着,没往心里去。
他知道该在那个时?候踩刹车。但就在那一瞬间,他不想踩。
孟轻雪脚下一空,跌进悬崖,迟也是她能抓到的最后一根藤。
可是迟也帮不了她。他的整个人生?好像变成了一个又一个连环弯道,这一次迟也踩住了刹车,也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心里很清楚,只要他一松脚,这辆车就会?失控地飞出去,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好好拍电影。”他听见自?己最后对孟轻雪说,“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