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妡道:“你说我在圣上面前胡言,难道不是诬陷?你要是不信三皇子府的人就是那么嚣张,大可以自己去查,叫来台狱的狱卒当场对质也可以,就知道我有没有胡言了。”
乔保保说:“三皇子府的人岂会做出那等无法无天之事来。”
王妡说:“乔大监,我发现你很偏心。三皇子去台狱就没事,我去台狱就被叱问,都是进去会友的,难道就只准皇子会友?那就应该在台狱前立个牌子,上书‘除官家与三皇子外不得入内’才是。”
乔保保勾当入内内侍省,梁帝第一心腹,大内里也算是说一不二的一号人物,皇子公主后妃宗室乃至朝官,哪个见到不客客气气的,今日被个小姑娘说得哑口无言,他咽不下这口气。
“女公子,你最好说实话,否则别怪咱家不客气了。”他满脸阴狠,脸上的每一条褶子都在发力,看起来形容可怖至极。
王妡将脸上矫揉造作的天真烂漫收了起来,对上梁帝浑浊的老眼,说:“圣上究竟想让我说什么,还请圣上明示。”
梁帝说:“是太子让你去台狱的吗?”
“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王妡决绝道:“倘若圣上一定要我说这句话,不说就是不忠的话,那么……”
王妡看着梁帝微微坐起了一些。
倘若萧珉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老皇帝真的毒杀过发妻,那王妡对老皇帝的定论里又得再加上一条——看似自负,实则自卑。
先帝最后那几年,几个皇子夺嫡斗得厉害,连亲王都封不上只被封了嗣王的萧烁也有夺嫡的野心,但他才一出手就被其他兄弟联手教训得连门都不敢出了。
萧烁最后能荣登大宝,不是他能力有多强,而是他运气好。
几个年长的皇子斗得死的死残的残,先帝弥留之际一扒拉,成年的皇子竟只有萧烁,未免发生幼主上位主弱臣强的局面,先帝只能让萧烁继位了。
所以,他大概是用绝顶的自负多疑任性掩盖了表象下深深的自卑。
所以,他都想要亲自毒杀发妻却在被揭发后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皇后谨言慎行是其一,忌惮澹台家也是其一,自卑与无能亦是其一。
“不是。”
“什么?”
王妡近乎一字一顿地说:“不是太子让我去台狱的,我是去会友。”
“你、你……”梁帝脸气成了猪肝色,指着王妡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乔保保与梁帝同声同气,一张褶子脸也变成了猪肝色,“你这是……你这是……”
“我不敢欺君。”王妡说。
成功把梁帝和乔保保的怒气又提上了一个台阶。
“你以为朕不敢杀你吗?”梁帝怒极,赤红着眼站起来几步走到王妡跟前,对她一声大吼。
王妡把手举高,即使膝盖已经跪得刺痛难忍,她的腰杆始终笔直,她肃穆道:“圣上为大梁皇帝、天下共主,要杀我这样一个小小臣女易如反掌。但无论圣上是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然天地有正气,公道在人心,今日王妡身虽死,但我的正气将永存世间,不死不灭。后人皆会钦佩我同情我赞美我。”
“圣上。”她大声说:“我,临猗王氏嫡长女,王妡,不敢欺君。我的确贿赂了审刑院进台狱见沈挚,只因他是我挚友,我可怜他如今境况,送些被褥桌椅书籍给他,让他能在最后的日子里过的舒坦一些,以全交情一场。全部出自本心,没有人教导指使。请圣上明察!”
她的声音太大了,喊到最后嗓子都刺痛难当,瑶华殿内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殿门外,还有伤在身的皇后、去三皇子府表演完兄弟情深的萧珉、听闻消息匆匆进宫的王家老封君和谢氏、被王家请托一道进宫的英国公老夫人等通家之好的老封君们,全部都静默无声。
老封君们皆动容不已,眼角都湿了。
皇后不忍落地偏开头,萧珉一眨不眨看着殿内那个跪在地上的娇小身影。
天地有正气,公道在人心。
所有人都知道王妡在说的是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胆子也太大了,也太傻了。
可扪心自问,倘若有一日沈家之事落在了自家身上,会不会欣喜有人能为自己说一句公道话,会不会讽贬说公道话的人是傻大胆?
不会的。
这世间,强权面前敢说真话的人太少了。
“圣上!”
乔保保一声凄厉的呼喊,把殿内外的人都惊得回神。
一看,梁帝竟是晕了过去。
明显是被王妡给气晕的。
而王妡呢。
她一脸无辜:关我什么事,是官家年纪大了。再说了,官家都要杀我,还不许我说几句真话发泄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