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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养病(1 / 2)


话甫一出口,她自己倒是先愣怔了一瞬。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将方镜辞的所有好,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身为大庆唯一的安国公主,她身边其实不乏对她好之人。

只是比他周到的没他细致,比他细致的没他温柔,比他温柔的又不似他这般雅致温润,润物无声。

从兴丰城到大婚,从大婚到如今,他仿佛春风细雨,轻轻略过,看似无声,却在心尖之上留下一抹痕迹。

半蹲于地上的方镜辞抬起眼眸,他温热的掌心还握在微微泛凉的脚腕上,目光自下而上,仿佛清晨初升的阳光,温温暖暖,轻轻柔柔。

“我对殿下好一些,难道不好吗?”

“不是不好。”视线相接,安国公主自他深色的眼眸中无比清晰看到自己的身影。“只是觉着,你对我似乎太好了。”好到连倒茶盛饭这种小事都亲力亲为,不假人手。

“殿下不喜吗?”方镜辞还抬着眼眸望着她。明明所视之物繁多,可他眼眸之中却始终都只有她一人。

“也没有不喜。”安国公主下意识摇头,目光不自觉偏移了稍许,“只是觉着,这不是你该做之事。”

方镜辞还瞧着她,哪怕她目光游离,不肯直视自己,也未曾有片刻挪开视线。“那么殿下觉着,我该做之事是什么?”

这个答案在心头转过千百次,安国公主几乎不需细想,歪着头随口就能答出——

“执笔泼墨,赏花品茗,酌酒听雨,焚香弄琴。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这才该是君子所为。”

方镜辞眼眸还搁在她身上,掌心的温热终于将脚腕的凉意驱散,染上同样的温度。他蓦地笑了起来,眼眸仿佛湖面,波光粼粼,“可景之不过俗人一个,万万担不起‘君子’之称。”

安国公主瞧着他,一字一句,很是认真,“你过于自谦了。”素有“君子之风”雅称的方镜辞岂会担不起“君子”之称?

“景之并非自谦。”方镜辞垂眸继续为她穿着鞋袜,“殿下着眼于大家,为国为民,尽心尽力,景之自愧不如。”

他手上动作雅致从容,仿佛做的不是穿戴鞋袜这般琐碎之事,而是插花煮茶,泼墨挥洒,高雅温润。“我只着眼于小家小室,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他还有一句未曾说出口的话——也希望你能莫管他人瓦上霜。

但他知晓,安国公主从未将大庆之事视为他人之事。自她成为安国公主之后,她便只是为大庆尽心尽力的安国公主。

——尽管小皇帝依旧对她百般存疑、诸多猜忌。

哪怕他对她的敬重之心不亚于旁人。

倘若安国公主为男子,只怕所受非议,远甚于此。

为她穿好鞋袜,方镜辞自地上站起,“殿下昨日起便未曾用膳,现在可要先吃点儿东西?”

他自顾自换了话题,安国公主也不介意,摸了摸肚子,点了点头。

先前他不曾说还好,他一说,便觉得腹中空空,饥饿感顷刻间便涌了上来。

方镜辞将门推开一条缝,对外吩咐了一句,不多时,便有热气腾腾的饭菜送了过来。

大概是担忧她许久未曾用膳,方镜辞只为她先盛了半碗粥。

粥以鱼汤熬制,米香之中还带有鱼肉的鲜香,喝上一口,饥饿难耐的胃立马熨帖不少。

所盛鱼粥并不多,只四五口便见了低。瞧着露出碗底的粥,安国公主颇有些意犹未尽。

但不等她放下勺子,方镜辞已开始为她布菜。骨节分明的手执着青玉镶赤金筷,先是夹了几根青菜,再来几块香煎豆腐,等到安国公主吃到碗里只剩一块,他又夹来一块清蒸鸭肉……

屋内燃着暖炉,热气不绝,菜肴一时半会儿不会凉,方镜辞就这么唇角勾着浅淡笑意,慢悠悠布着菜。他动作说不出的好看,像是在画卷之上挥毫泼墨一般,又似煮茶之时转碗摇香一般,行云流水,潇洒随性。

安国公主嘴里吃着菜,杏眸却始终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不一会儿便将四道菜席卷了大半。

好在四道菜胜在精致,分量并不多,只有微微有饱腹感。

见她吃的速度稍慢了些,方镜辞便放下筷子,温声道:“殿下昨日未曾用膳,现在也不必吃过多。”

只是饱腹之感,安国公主自觉还能再吃些。但方镜辞说不必多吃,她便垂眸瞧了一眼面前空荡荡的碟子,不吃了。

她这般听话,方镜辞眼眸之中笑意渐深。抬手将她面前空碟拿了过来。

安国公主一手支着腮,一手还执着筷,水浸过一般的杏眸微微含着几分疑惑,“你不吃么?”

往常用膳他们总是一起,今日方镜辞为她布菜的动作太过自然,导致她都未曾想起这个问题。

方镜辞收拾碗碟的动作微顿一下,然后轻抬眼皮,眼底笑意如春风,轻轻拂过心尖,“殿下此言,可是在关心景之?”

“很难懂么?”安国公主反问一句。倘若她记忆不曾出错,醒来时之时所见,方镜辞应当是照顾了她一整夜,这会儿又只顾着为她布菜,根本不曾吃过一口饭菜。

方镜辞眼底笑意更深,晃晃如夏日骄阳,“待到殿下喝过药后,景之自会去用膳。”

他既然这般说,想来是已做好了安排,安国公主便也不再说什么。

桌上碗筷被撤下去之后,方镜辞接过婢女端来的水盆,亲自绞了帕子,再递到安国公主手中。

帕子雪白,愈发衬得他双手白皙如玉。安国公主的目光自那双手一扫而过,镇定接过帕子,擦过手之后,还未开口,方镜辞又亲自接了过去。

近来这些小事琐事,他做的愈发纯熟自然,动作流畅,行云流水,无半点晦涩停顿。

只是他行事素来风雅,一举一动,儒雅端方,即便是琐事,也自带风流之姿,说不出得好看。

不止如此,将帕子放入托盘之上,他又轻声叮嘱婢女,事无巨细,详细周到。

安国公主坐在圆凳之上,左手支着腮,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等到他吩咐完,婢女领命而出,才轻轻问了句:“你自宁国公府带过来的那个小丫头呢?叫什么……”

她微微偏着头,像是思索着什么。俄顷之后,肉眼可见的颓败之意浮上眉眼,“近来好像没见着她了。”既是想不起来,便果断放弃。

“殿下说得可是沙棠?”方镜辞脸上笑意温润似玉,步调优雅从容,走到她身边坐下。“钟叔说她做事周到细致,我便让她去账房帮忙。”

其他人府中,账房管事大概是个肥差,但在安国公主的府上,是不是肥差就不好说。尤其旧府之中,恐怕除了门口气派的石狮子,再难找出什么值钱的物事。但不管怎么说,在账房帮忙,都远远比不上在公主驸马跟前伺候的尊贵荣耀。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明升暗降。

安国公主心中明了,却未多说。沙棠是他自宁国公府带过来的婢女,他如何发落,自然也是他的事。她向来不会在这等小事之上过多干涉。

只是微微歪着头的眼眸里疑惑不减,“那你身边如今伺候的人是谁?”

方镜辞不妨她会问及此事,冲洗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而后从容笑着,“是小厮贺安。”

怕安国公主记不得此人是谁,便又补充一句,“也是我自宁国公府带过来的,自幼便在我身边伺候,很是聪明伶俐。”

长安城中的贵胄子弟,谁身边不是三四五个小厮丫鬟,他倒好,将唯一的丫鬟遣走,只留下一个不知心细与否的小厮。

安国公主眉心微微蹙了下,还未开口,便听见方镜辞语调带了几分焦急,询问道:“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他这般焦急,倒好似尚在病中的人是他一般。

安国公主只觉心头好似被柳絮轻轻拂过,酥酥麻麻,说不出话来。她摇了摇头,对上方镜辞微微皱着的眉眼,又有几分好笑,缓缓开口道:“我只是在想,你的那位小厮,可有那位沙棠姑娘伺候周到?”

“贺安做事还算周到细致。”明了她并非身体不适,方镜辞微微松了口气,心底也不乏对自己蓦然失态的恼意。只是他面上并未显露半分,不动声色将微恼藏住,又是往日一般雅致从容、镇定自若的翩翩公子。

安国公主却觉着,倘若说是周到细致,只怕整个公主府无人都与他相提并论才对。

她托着下巴,“说起来,刚刚吃的那道香煎豆腐,倒是未曾吃到过葱姜碎末。”

她本是随意一说,但话甫一出口,目光便不由得落到了方镜辞身上。

方镜辞洗完茶碗,正倒了半碗茶,被她的目光一瞅,手上动作微微一顿,而后微微笑着,“殿下瞧着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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