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这三人心中如何盘算,只这一战从深夜渐渐斗至拂晓时分,天色将亮,地上的土丘河流树木草丛隐隐绰绰。郭靖忘了一眼东方渐渐升起的启明星,心下也不禁焦急起来。一夜鏖战,郭靖犹可支撑,杨过神色间有些倦怠,加之重伤初愈,他只觉左臂一刻比一刻沉重。郭芙比之杨过更加不如,不防间,与蒙古士兵两刀相接,手中卷了刃的弯刀脱手而飞。
郭靖见郭芙被逼得左支右绌,也顾不得护住背后空门,纵身几个起落,堪堪将要跌在地上的郭芙揽在怀中。郭芙这时又累又怕,此时见了父亲,小嘴一撇,哽咽道:“爹爹,芙儿没用……”郭靖见郭芙脸上犹带血痕,担心她受伤,忙伸手擦拭,待发觉郭芙脸上并无伤痕后方松一口气。但见郭芙面上血痕和尘土斑驳交杂,只衬得一双眼睛更大了,郭靖抚在女儿的黑发上,虎目含泪道:“芙儿,你做的很好……”
突然,从树林的黑影中远远地传来几声“咴咴”之声,郭靖与郭芙同小红马相处日久,焉能认不出它的嘶鸣,两人几乎同时叫道:“是小红马来了!”郭靖却比郭芙想的更深入一层:“此时蒙古兵士困乏不堪,小红马又至,由我拖住蒙古人,过儿和芙儿想要脱身,应是不难。”
打定主意,郭靖大声吩咐道:“过儿芙儿,小红马到了,你两人向东面冲出,骑上小红马快回襄阳!”郭芙听了,伸手拉住郭靖的衣襟,摇头道:“女儿不走!要走我们一起走!”杨过亦围在郭靖身侧,大声道:“郭伯伯,上一次我们能冲将出去,这一次我们也一定能,过儿只跟着你走!”
郭靖双手不停,连出几掌,震得蒙古兵不敢贸然上前,只团团将三人围住。郭靖方道:“过儿,芙儿任性,你也跟着糊涂起来了么?”又温言哄劝郭芙道:“芙儿,你和杨家哥哥先走,爹爹随后跟上来,难道你还不信爹爹的本事么?”郭芙只是不肯,倚在郭靖的肩上连连摇头。
郭靖见已至破晓时分,心知此时不过一时僵持,待天色大亮,蒙古人便只增不减,倒时逃脱难上加难,便高声喝到:“过儿芙儿,怎可如此糊涂?当年郭杨两家遭逢大难,你二人祖母,一个在蒙古苦寒之地饱受煎熬,一个在金人王府忍辱偷生,所谓何来?难道就是为着今日你二人不知变通,白白死在蒙古军中么?日后有何脸面去见郭杨两家的先祖?”
郭芙本正苦苦哀求郭靖,听郭靖如此疾言厉色,“哇”的一声放声痛哭,性子一时执拗起来,连连顿足道:“我偏不走!偏不走!没脸见祖母我便不见好了……我总不能舍了爹爹!”郭靖柔声道:“芙儿,爹爹要托你一件事,你可听好了。”郭芙一时抑不住哭声,双手忙捂在自己的嘴巴上,凝神听郭靖细说。郭靖低声道:“芙儿,你瞧你杨哥哥,他自幼孤苦,流落江湖,又被你砍下一条手臂,他活了一十九岁,没过过几天高兴的日子,现在要同我们死在这里,你可忍心?”郭芙转头望向杨过,见他正倚着玄铁重剑稍稍闭目休息,面上鬓角,满是尘土,唯有右边袖口空空荡荡,在晨风中微微随风飘摇。郭芙呜咽道:“我不忍心……可是……”
郭靖道:“芙儿,你骑马带你杨哥哥到襄阳去,然后再带人来久爹爹也不迟。杨家满门只剩你杨哥哥一人,我们可要救过儿性命是不是?”郭芙蹙着眉想了想,脸上虽仍淌着眼泪,却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打定主意:“杨哥哥还需去绝情谷拿解药,他委实不必留在这里,爹爹愿他逃出性命,我自然要听爹爹的嘱咐。只是把他放在襄阳左近,我就骑小红马回来找爹爹,是生是死总跟着爹爹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