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每个学校的运动会都会挂着个大喇叭在空中为每个参赛的?班级加油助威,芜一也不例外。
顾行亦是学生会会长,权限自然够得着广播室。
只是方疏凝没想到,他会用这么?高?调的?方式,这实在不符合他的?作风。
那时候正值午休,广播播报暂停休息,换之以音乐代替,一众人吃饭的吃饭,追剧的追剧,全都沉浸在自己的?舒适圈里。
方疏凝和姜荟嫌人多没去食堂,在学校外的?披萨店随便吃了点,一人拿着一盒酸奶往教室走。
路过花园时,广播里的?音乐突然冒出些许杂音,嗞嗞地刺激着耳膜,紧接着骤停,一道清越男声响起。
“抱歉打扰大家的午休时间,我是顾行亦。”
方疏凝正好将吸管的?包装膜扯开,听见他的?声音也未有多诧异,只以为他要?宣布什么?学校里的?相关事项,依旧慢悠悠朝前走。
“针对有关于本人前段时间的两条传闻,在此特地做出解释。”
他话一出口,整个校园都沸腾了,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与周围人交换一个眼神,而后凝神细听。
大概是事情闹得太大,已经传到了校方那里,觉得对学校影响不太好,叫当事人澄清来了。
“第一条并不属实,我本是抱着帮助同学的心态行事,不料却被有心人加以描绘,形成了不好的传言,在此也向另一位身处谣言之中的同学道歉,我绝对没有怀揣除同学之情以外的?任何心思,希望没有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
看看这话说的,堪比官方打脸。
虽然处处都给纪晚留足了面子,却也隐晦地划清了关系。
“第二条……”
方疏凝已经走到了教学楼下,人流多了起来,此刻都拿眼悄悄瞅着她。
顾行亦顿了很?久,似乎在那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承认,但是完全是我个人单方面的……”
他后面的话已经被瞬间沸腾起来的议论声所掩盖,再没有人对他接下来的要?说什么?感兴趣了,那三个字已经足够劲爆。
方疏凝愣了一瞬,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将手上没喝完的?酸奶递给姜荟,快步朝广播室走。
她到的时候正好赶上顾行亦出来,见?了她也有些意外。
他回?身合上门,径直来到她面前。
“你?什么?意思?”方疏凝先发制人。
顾行亦微张了张嘴,面上有涩意划过:“抱歉,我没想到事情……”
“我问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明明在任何场合都能游刃有余,对任何人都能应对自如,唯独在她面前,像一个愣头小子,情绪全被她一颦一笑所牵动。
他滚了滚喉咙,下定决心般,缓慢而坚定地道:“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此时此刻,方疏凝内心只有三?个字母飘过,WTF……
搞什么?情况,他还真对自己有意思啊?
他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说实话,她内心好奇绝对大于惊讶,但也不合时宜的?生出一股欣慰来,谁他妈说男的都应该喜欢纪晚那种,只有柏池那个没眼光的?才这样认为。
想到柏池,她神色黯下来。
顾行亦见她表情松动,心下一颤,又温声道:“和我试试,好吗”
方疏凝并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她是真的?很?好奇,顾行亦究竟喜欢自己什么??这种好奇磨得她心痒难耐,令她在犹疑的?边缘不断徘徊,隐约想要踏出危险的一步。
而柏池的?出现则加快了她决定的?速度。
看见?他缓缓从楼梯一头上来,那样熟悉的?身姿,熟悉的?面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一切,这一切她都无法?得到,看见?这一切都让她心生愤懑与怨恨。
脑中被人种下一脉药引,名为泄恨。
动摇神经,不得罢休。
她看着那道渐行渐近的?身影,平静地吐出两个字:“好啊。”
顾行亦明显怔忡片刻,牢牢注视着她,一时无法?言语。
“那待会见?吧。”
她留下话,转身即走,柏池也终于来到廊道上。
她明显故意不给他交谈的?机会,难道就准他偷偷摸摸地看上别人,不准她先一步脱单了?
顾行亦这件事做得太绝,还没到下午的?比赛开始,众人的注意力已经彻底被转移。
不过想想他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好不容易澄清了一桩,逃离了校方的为难,眼下只怕是又要被叫去约谈了。
但他大概也是甘之如饴。
柏池在看台上找到方疏凝的?时候,她正和姜荟就上次的数学课辩论展开后续剧情研讨,双方这回?难分输赢,各执一词。
他过来叫她的?名字,声音冷绘:“跟我过来。”
方疏凝坐着没动,连眼也没抬。
柏池站在过道上,居高?临下般看着她,等了片刻,见?她毫无反应,便伸手去拉她。
她瞬间收力,斜眼看去:“有事?”
陌生的?语气,听得人心颤。
柏池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将她面上的?情绪尽收眼底,握着她手腕的?力气?渐渐松开,仅剩那一丝将断未断的联系。
有男生过来提醒他参与的项目即将开始,他深深看她一眼,终于彻底放手,转身离开。
下午第一场比赛是高三?年级的?男子篮球,柏池班和顾行亦班互为对手。
两个班平时本就不太对头,此刻到了球场上,更是火气难掩,隐隐有一较高?下的?势头。
只不过连柏池自己班的人都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狠,简直当对方是几辈子?的?仇人,尤其针对顾行亦一个人,专门截他的?道,拦他的?球。
连姜荟都看不明白了,主动问:“柏池这是怎么了?”
方疏凝自然也看不懂,可这并不妨碍她出言讽刺几句:“谁知道呢,大概是看不惯有人抹了他心上人的面子吧。”
姜荟闻言,诧异地看她一眼,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男子篮球赛结束后,是高三?年级两人三?足比赛。
方疏凝一向是不喜欢参与体育活动的,无奈这次被强行拉来凑人头,队友还是纪晚。
提起这件事,那可有得说了。
那天她在教室对纪晚所冷嘲热讽的?一番话很?快在班内传了个遍,内容在过程中几经扭曲,早已失了真,不过基本大意还是不变的?。
总结起来就是,方疏凝和纪晚两个人不对付,甚至还起了冲突。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更年期综合征提前患者MsLisa知悉了,于是在她们班主任面前好一番添油加醋,搞得班主任真以为她们两人不和,怕影响班级团结友爱的氛围,特地约见?二?人谈心。
方疏凝自然是能推就推,推不过也左耳进右耳出,全当修身养性了。
但这还不够,班主任见谈心效果甚微,及时转变战术,示意班长将二?人分到能共同协作的?运动项目中,以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
神tm增进感情。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两人三?足比赛。
不过方疏凝和纪晚私底下却是一次都没练习过的?,能跑成?什么?样全看天意。
她捱到最后一刻才过去和纪晚绑上松紧带,手始终揣在兜里,不去扶她的?肩,纪晚自然也只好乖乖交叠着手,两个人就像两只被强硬地绑在一起的蚂蚱,挣不脱也聚不拢。
姜荟在一旁忧心忡忡:“疏凝,你?这样不行啊,我怕会摔跤。”
方疏凝勾了勾耳边的?碎发,朝她摇头:“没事儿,我待会儿跑慢点。”
她确实是抱着参与为主的心态,也没想拿个名次之类的,可坏就坏在,纪晚不这么?想。
两个人追求不一样,频率自然也有差,一快一慢,一急一缓,身子瞬间摇摇晃晃不成?章法?。
“你?别跑这么?急!快摔了!”
方疏凝大声提醒她,纪晚却不以为然:“可是我们都被甩在最后了呀。”
“最后就最后,我……”
她话还来不及说完,被绑着的?那只脚倏地绊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人直愣愣地往地上扑,她急忙用双手撑住,不至于脸着地那么难看。
纪晚也跟着栽下来,只不过有了她这个垫背的?在先,摔的?程度实在是不值一提。
方疏凝被她压得身子一歪,膝盖又在地上磨了几下,痛得她五官都缩拢。
边上围观的?人比她们叫得还厉害,待反应过来后,这才一窝蜂地涌上来。
方疏凝晃了晃身子,想将纪晚从身上弄下去,她倒也顺势而为,利落地滚到一旁。
膝盖似乎流了血,方疏凝感觉到有黏腻的湿意在缓缓扩散,她想借力撑起,磨破了皮的手掌却不允许。
恍惚中,看见?一双白色运动鞋在走近。
那双鞋是她在门店外排了五六个小时队也没抢到,最后只能托周清筠女士的?助理从国外带回来的限量款。
是她去年送给柏池的?生日礼物。
她鼻头有些发酸,尚未来得及酝酿感情,已经被一旁匆忙赶来的人扶坐在地。
手臂有力,触感温热。
她侧头一看,是顾行亦。
“伤到哪里了?!”
他脸上有少见?的?焦急,特别是在看清她面上的?情绪后,那股子心疼怜惜升腾到了极致,不待她回答,已经将她死死按入怀中。
柏池行至半途的?脚倏地顿住,眼前一幕实在刺眼,两个人紧紧相依,根本再容不下第三个人的?插入。
他看见?方疏凝从顾行亦的怀里抬起头,朝他所在的方向看来,不知怎的,他又下意识地迈了步子。
可是下一秒,他看清她缓缓勾着的?嘴角,心下一滞。
她是不是在嘲笑自己?
她是不是在心里想,你?看你?态度都如此卑微了,我还是对你?不屑一顾,我出了意外你?还不是要紧张万分地跑过来。
柏池,你?真孬。
他似乎没办法?再停下脚步,只能一路往前,只能收回看她的目光,只能装作毫不在乎地扶起那个同样摔倒的?女生,而后在第一时间选择离开。
两个人之间的绑带早被解开,所以柏池带着纪晚走得畅通无阻,方疏凝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不敢置信。
其实纪晚伤的一点都不重,她全部压在了自己身上。
可是,他一过来却只看得到她,连问都没问过自己一句。
“疏凝你?流血了!”
姜荟的?声音急切响起,顾行亦也急了:“我们去医务室。”
他想要背她,可方疏凝的?声音却冷静得可怕:“扶我起来。”
“我背你?……”
“扶我起来。”
顾行亦无奈地看她一眼,只好照做。
她勉强站稳身子?,手搭在姜荟的?肩头,一瘸一拐地朝医务室的?方向走。
柏池带着纪晚出了体育馆,突然漫无目的,他心下全是另一个人,从头到尾连纪晚的?脸都没看清过。
保持着最后的风度,他问:“带你去医务室?”
纪晚轻轻点头,小声说:“麻烦你了。”
送她到医务室后,柏池本想立刻离开,可突然想到方疏凝应该也会过来,便没有走,只是站在门口,背倚着窗栏,低垂下头。
他至少该先看看她的伤势的,不管她的?想法如何如何,至少他还可以借着朋友的?外衣来关心她,而不是怕她看出自己的?心思从而排斥就选择退缩。
说到底,他是嫉妒。
嫉妒顾行亦可以那般轻松地就说出自己的?心思,不用怕后果如何,不用怕他们会连朋友都当不成?。
可是,他不敢下那么大的赌注。
怕会永远失去她。
等了几分钟,方疏凝终于过来了,虽然一旁还跟着顾行亦。
他抬头看她,她目不斜视,就那么与他擦肩而过,连半丝目光也没分出来。
医生将方疏凝安排在纪晚旁边的床位,先过来替她止血。
方疏凝一声也没吭,坐在床边也不动,只趁医生去拿药时,缓缓伸出另一只腿踢了踢纪晚所在的床沿。
力道十分大。
她淡淡地笑着,眉眼间全是质问:“伤得挺重?怎么一处伤口都没见?着?”
纪晚抬眸看她,似有惊慌,牛头不对马嘴地答:“我看你?膝盖流了挺多血的?,还痛吗?”
“这不是拜你?所赐吗?”方疏凝干笑一声,而后缓慢收敛笑意,问:“要?不你?也试试?”
纪晚没说话了。
顾行亦和姜荟两人对视一眼,都表示搞不清楚情况。
“纪晚,你?花样挺多的?啊。”方疏凝揽了揽耳边的?发,面上云淡风轻,“我不管你什么?心思,也只告诉你?一声,你?要?是以后再敢往我身上贴,那我也得礼尚往来了。我这个人别的不说,大方倒是真的?,你?给我一分,我就算做不到十分,那也得实打实还你?九分。”
她又看向她,轻声问:“听懂了吗?”
纪晚咬了咬下唇,表情隐忍而克制,硬是憋着没发出声。
方疏凝又去踢她的床沿,逼着她回答。
医生这时候拿着药过来,暂时打破压抑的?氛围。
方疏凝其实挺怕疼的,小时候打个针都要周清筠抱着哄半天,药水抹在伤口处,燥得生疼,她忍不住伸手去抓,被顾行亦一只手挡住,另一只手又去握她的?膝盖,温声道:“别乱动。”
方疏凝看他一眼,也没再挣扎,忍得鼻尖都渗出了汗珠,顾行亦想伸手去替她擦拭,还未碰到,便被一只横生出来的手阻拦。
他抬眸,撞进柏池森寒的?眼底。
二?人对峙片刻,后者率先发声,语调沉沉:“出来。”
话毕,他转身出了门。
顾行亦沉吟两秒,朝方疏凝道:“我出去一下。”
方疏凝狐疑的?看着两个人,不知道柏池又在玩什么?花样,她看向姜荟:“阿荟,你?帮我去看看他们两个在搞什么?,我不太放心。”
姜荟皱着眉:“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的?。”她扫了一眼纪晚,“你?快去吧。”
姜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方疏凝回?眸,发现纪晚还望着门口的方向,目光缱绻。
她是真的?挺反感这人的作态,也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都眼瞎,全被迷得五迷三道。
姜荟去的时间不久,医生刚好给方疏凝上完药包扎好,她就急匆匆地奔了进来。
“疏凝,柏池和顾行亦打起来了!你?……”
她话未说完,方疏凝猛地站起来,疼得她眼皮一抽,急声道:“在哪儿呢!”
她是真的?气?得快冒烟,柏池这死小子?,让她舒心一天要死啊?
慌忙赶到时,柏池正把顾行亦压在地上,拳头落得毫不留情。
这两人还挺机灵,知道选在花园的角落里,也不会有人发现,不然传出去对谁的?影响都不好。
方疏凝被姜荟扶着,人还未至跟前就已经气急败坏地喊柏池的?名字。
柏池听见她的声音,一个分神,手下动作慢了半拍,被顾行亦逮住空子,反守为攻,一拳砸在脸上。
这一拳太用力,柏池连嘴角都裂开一点,痛得他在心底骂了一句粗话。
方疏凝终于走近,正准备开骂,瞥见他脸上的?伤,整个人都惊了。
她从未见过柏池有这么?狼狈的?时候,这位公子哥一向肆意潇洒,从来都是懒洋洋地拿眼瞅人,像是在看你?,又像是谁都看不起,那模样经常让人恨的牙痒痒,却始终奈何不得他。
而此时此刻,他双眼通红,喘息不停,唇边还有血渍,看向她的时候,喉咙还轻轻滚了下,像极了她第一次在宠物店看见?Butter时的模样,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叫人心都软了,想要蹭蹭她却又傲娇地不肯伸头,只能她主动去抱它。
方疏凝看向顾行亦,有些质问的意思:“你?为什么?打他?”
顾行亦完全懵了,这可不是他单方面的施暴,难道她没看见?自己身上的?伤比柏池多得多吗?
他有些艰涩地开口:“我也受伤了。”
方疏凝皱起眉:“他比你?伤得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