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沈砚冰带公主殿下回了办公室,周迎已经下班离开,她还要准备待会儿晚自习的发言——其实也没什么要准备的,列了提纲后全靠临场发挥。
黎明月站在办公室的玻璃书柜前,看了一会儿里面密密麻麻摆着的繁体书册,搬着办公椅坐在了她旁边。
沈砚冰的字迹辨识度很高,隽秀大气,随意列的草稿也赏心悦目。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黎明月手臂搁在书桌,慢慢看着从图书馆借的书。
沈砚冰电脑键盘敲出声响,黎明月坐在一旁,低着头翻页,听着声音觉得十分安心。
晚自习快开始时,办公室响起敲门,沈砚冰瞥了眼手机刚收到的辅导员微信,心中叹气,“请进。”
郭靖一进门就看到了伏在沈砚冰办公桌旁的面熟女孩,毫不掩饰脸上的吃惊。
“同学姓什么来着?经常看见你呀哈哈。”她笑着打了个哈哈,得到回答后才看向沈砚冰,“沈老师,我们该走了。”
沈砚冰应好,又看向黎明月,“我待会儿回来。”
郭靖不止一次地在办公室见到过黎明月,先前却一直没搞清几人关系,开始以为是学院的学生,查无此人后猜测是周迎的朋友——每次她来看到的都是周迎同女孩有说有笑。
直到今天,才发觉人原来是沈砚冰带来的。
郭靖笑起来,“黎同学也是大学生吧?在休学?要不也去听听。”
“挺没意思的,还是在这等我吧。”沈砚冰略过前两个问题,看向黎明月,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对方,“想去教室吗?”
黎明月视线游离了几秒,把书本合上,“想去。”
“哎年轻人嘛,多和同龄人打打交道,不要老闷着。”郭靖领路,下楼约了另一位班主任,一起往教学楼走。
滨大的文学院是这几年才兴起晚自习的,没有值班的老师或学生,全靠自觉。
沈砚冰带的一班分到的是一间小阶梯教室,黎明月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设计的现代教室,被招呼着从后门进去,悄无声息地坐到了后排。
教室座位并不满,零零散散空着不少,黎明月左右也都空着的。
郭靖开了口,学生们都抬起头来,看见出现频率极低的班主任,瞬间来了精神。
沈砚冰走上讲台,眼尖地看见众人忙不迭藏起手机游戏界面、滑出网购图标,稍稍露出笑意。
她开着玩笑从这切入,自然地聊起大家的学习状态和自己的读书经历,声音不徐不疾,姿态从容,很快勾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黎明月坐在后排,阶梯很高,她可以毫无障碍地看清讲台的一切。
她定定地看着,手臂交叠在桌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砚冰。
两人对视了一眼,沈砚冰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顿了顿,继续讲起自己在文学院的学习之路。
她问起众人的学业规划,又抛出对理想生涯的思?考,见到众人沉思?,把发言收了尾,“同学们在学业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主动问我。”
说着,她在黑板上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和微信号,放松一笑,“希望和大家相处愉快。”
台下响起掌声,黎明月的拍手节奏慢且轻,两人相视,沈砚冰朝她颔了颔首,黎明月就意会地悄声出了教室。
郭靖没有留沈砚冰,一番溢美后同另一位班主任去了其他教室。
黎明月站在后门等她,见她走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下次还能来吗?”
“来干什么?”沈砚冰转头看她,面带意外,“你想学现代汉语?”
黎明月不点头也不摇头:“我想看你上课。”
沈砚冰扑哧一笑,“我的课没什么意思。”
“你刚刚的样子就很好。”黎明月的现代词汇量有些贫瘠,翻来覆去就几个词,“我很喜欢。”
“刚才可不是上课。”沈砚冰纠正,“好好去美院上课吧,那儿要学的可不比这少。”
黎明月没有纠缠,两人走在夜色里,校园的暖黄路灯一路铺开,遥遥望去一片寂寥。
路上只有零星的学生,偶尔有骑自行车的人呼呼而过。
公主殿下已经见过很多次自行车,这看起来比汽车更亲近的交通工具数次勾起过她的兴趣,沈砚冰上次答应教她,但后来忙起来迟迟没有机会。
“我读书的时候也有一辆自行车。”沈砚冰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骤然提起,“京大各栋楼都离得很远,我就每天骑着自行车,背着书包,到处奔波。”
黎明月转头,夜里?的沈砚冰轮廓柔和,眉眼间的疏离淡去,尤其谈起过去的时光时,总有种?说不上的温柔。
沈砚冰很怀念那段日子,她心想。
夜风轻柔地吹起,黎明月问:“后来呢,你的自行车去哪了?”
“毕业就卖了。”沈砚冰淡笑,“不方便带走,也没有必要了。”
黎明月有些惆怅地点了头,她是很念旧的人,来到现代,虽然总是充满学习的动力,但景朝的过去从未抹消过。
沈砚冰似乎总是朝前看,东西该丢下就丢下,从不迷惘,从不回头。
思?及此,她忽然发问:“你会后悔吗?”
“嗯?”沈砚冰不解,“后悔什么?自行车吗?”
“所有。”黎明月定定问。
沈砚冰没有如黎明月预料地否定,“每个人都会有后悔的时候。”
“我当然也会有后悔的时候,比如……”沈砚冰顿住,轻笑着跳过举例,“最重要的是当下,过去发生的事已经无法更改。”
黎明月不听大道理,“你后悔什么?”
沈砚冰停下脚步,两人相对而视,寂静的夜里?,城市星光被深不见底的黑幕掩盖,沈砚冰的眼眸透亮无澜,她正欲开口,却被突如其来的下课铃声打断——
两人默契地转头,不再直视对方,走了两步纷纷笑了出来。